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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或許湯執真的是太累,睡得太熟,所以沒有醒,也沒繼續說夢話,重新睡沉了。
徐升又在湯執身邊待了一小會兒,便離開了客臥,替湯執關上門。
從客房走回徐升臥室,需要經過一段很長的走廊。
徐升路過那些掛在牆上的、母親精心挑選的家人的照片。
接近臥室時,他回憶起下午在療養院的事。
他走進療養院的別墅,看見母親坐在輪椅上,身邊站著他見過幾次的一名律師。
母親打理得很體面,身穿綢裙,腿上蓋了薄毯,聲音中藏著難以遮掩的虛弱。
她含蓄地說想早做準備,當著徐升的面立了遺囑,將自己在集團的股份留給了徐升,物產和現金給徐可渝。
母親做事一貫果斷。徐升安靜地聽她說完,看她在檔案上籤上“徐茵”,沒有說話,只有一點走神。
因為他記起她與父親籤離婚協議時,表情好似與此時沒太多區別。
當然,現在的母親比那時蒼老了太多。
第一次手術後,母親開始瘦下來,褶皺蜿蜒地爬上了她的脖子和麵頰,但性格一如往日。
外祖父時常說徐升最像他,徐升以為不然。最像徐鶴甫的人是徐茵。她下定的決心,世界上沒有任何人事能扭轉。
律師完成了程式,離開房間。
她靜了片刻,忽然問徐升:“聽說你在和趙家的小姐約會。”
徐升承認了:“是。”
陽光移到了她的腳邊,她將電動輪椅往後調了一些。
徐升察覺她還是隻喜歡坐在靠近陽光的地方,不願意去曬。
“我看了她的照片,”母親看著窗外,對徐升說,“很漂亮,和你很般配。”
這句話讓徐升覺得耳熟,很快他就想到,湯執也說過。
但母親是慫恿和讚許,徐升想,湯執則可能是因為徐升讓他淋雨而生氣了,所以故意說氣話。
湯執不想讓徐升和趙韶約會。
“你喜歡她嗎?”母親有一點突兀地問徐升。
徐升愣了愣,發覺母親生病後,性格有些許變了,她以前從來不問這類毫無意義的問題。
而徐升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望著母親的眼睛,和她對視了一段時間,說了一句更缺乏意義的“不喜歡”。
母親看著他笑了,好像在看一個頑劣的孩子一樣看著徐升,對他說:“我隨口問的。”
“你的婚姻和可渝不同,你必須物有所值,”母親對他說,“生育也是一樣的,你要儘快有後代。”
徐升啞然失笑,看著她說:“是嗎?媽媽。”
母親怔了怔,可能意識到了自己的失言。
徐升覺得徐茵和徐鶴甫實在太像。
在外人看來,徐鶴甫熱衷於慈善,是濱港特區的善心人,徐茵大方溫和,遇事寬容,又體恤下屬,是徐鶴甫最有能力、也最具親和力的女兒。
連徐可渝都認為母親比哥哥好相處得多。
然而對徐茵來說,徐升和徐可渝不過是她的物有所值。
沉默片刻,她對徐升說:“男人和女人不一樣,母愛是生理性的。”
徐升又笑了笑,沒有說話。
她盯著徐升的臉,好像在研究徐升的心情,繼續補救道:“我知道你對我有怨氣。”
“從首都回濱港之後,我知道你吃了很多苦,也變了很多,”她將目光投向窗外的花園,很懷念似的說,“你小時候那麼外向,那麼囂張,記得嗎,那時候每次和其他小朋友玩打仗的遊戲,你都一定要做將軍,大家也都讓著你……到了濱港,什麼都不一樣了。”
徐升並沒有因為母親說的話而產生太多起伏,只對她說:“濱港不錯,我也不算吃苦。”
“我想要的自己會拿,不需要哪位讓我。”他平靜地告訴母親。
母親愣了一會兒,移開眼光,安靜了下來。
經歷了一段不長不短的靜默後,她換了話題,提起徐可渝。
“你妹妹的命很苦,”她說,“從小我就不在她身邊,前幾天我去看她,醫生說她有要醒來的跡象,我不知多開心。”
“我最對不起的人就是可渝。”
母親的眼角紅了,徐升不是很清楚她是不是真的後悔,但不常見地,徐升的心情不再那麼穩定。
因為他從未如此切實地感到,健康與生命正從母親的身體中快速逃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