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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車上有幾分擁擠,每個座位都擠滿了人,過道里也零零散散站著睏倦的旅客,手扶著最近的椅背,身體隨著車廂晃動的節奏搖搖擺擺。也有一些明顯來自鄉下的旅客,索性在長椅上鋪一張報紙,往裡一鑽,半摟著自己的寒陋的行李,若無其事地酣然入睡。
空氣中彌散著高密度人群的空間中常有的氣味。暖暖的,混雜著各種各樣的身體發出的酸腐氣息,散放在小桌板上各色食品的複雜味道,以及香菸燃過後那種令人不適的氣體。它們在火車規律的“咣噹”聲中竄來竄去,不厭其煩地騷擾著人的嗅覺神經。令人不由感到奇怪,都說“久入鮑魚之肆,不聞其臭”,為什麼在這個擁擠的車廂裡待了幾個小時了,一個人的嗅覺仍然頑強地堅守著崗位,及時捕捉著那些成份複雜的氣味呢?
普克起初沒有座位,他是下班以後才趕去火車站購的當晚車票。雖然明知這是一趟慢車,而且沒有座位號,即使只有六個小時的旅程,但在工作了整整一天之後,再乘坐這樣的火車,實在不是件輕鬆的事情。然而這是最節約時間的選擇,半夜上車後,一大早就可以到S市。那時候各單位還沒有上班,普克可以先找好住的地方,然後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給幾個應該聯絡的人打打電話。等到上班時間,他就可以按照自己的計劃開始工作了。
靠著一個椅背站了三個多小時以後,陸續有人下車,車廂裡稍稍寬敞起來,普克終於得到一個座位,可以坐下來,放鬆一下自己酸脹的腳了。硬席車廂裡,整個夜晚都是燈火通明。放眼看去,有的人昏昏沉沉地睡著了,仰著臉,張著嘴;有的人半睡半醒地打著盹兒,頭像磕頭蟲一樣一點一點的;有些睡不著覺的、或者沒有座位睡覺的旅客,三五個湊在一起打“升級”,時不時發出幾聲壓抑的怪叫……青白的燈光照在一張張疲憊的臉上,顯出一種慘淡的氣氛來。
這種慢車,幾乎逢站便停。列車到了一個小站,停了兩三分鐘後,又緩緩開出那個簡陋的、只有兩間小平房的站臺。車廂連線處,一對年輕男女走進來,兩人的穿著打扮看上去都是鄉下人模樣。男的走在前面,手裡拎著一塑膠袋花花綠綠的東西。女的懷裡抱著個很小的孩子,一邊跟著男的往車廂裡走,一邊不時低頭看看孩子。普克坐在長椅上,自然地打量著他們,暗想,看起來,這是一對年輕的鄉下夫妻,不知為什麼,會在這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踏上旅程。
再看兩眼,有種奇怪的感覺在普克心裡浮起來。他看到兩人走進車廂後,一直向著普克這個方向往裡走,雖然一路都能找到空座位,但那個男人總是用眼睛一掃之後,又毫不停留地繼續往前走,抱孩子的年輕女人則緊隨其後。普克注意到,男人的目光,似乎總在尋找什麼目標,一時之間又很難發現。直到快接近普克坐的地方時,普克發現那男人眼睛忽然一亮,立刻猜想,他們大概要坐下來了。
果然,男人大聲對女人說:“就坐這兒吧,這兒有空位子。”
女人忽然之間就變得愁眉苦臉起來,一邊“噢噢”地低頭哄孩子,一邊在長椅上坐下來。
普克不動聲色地看著。他隱隱感覺到這兩人身上,似乎隱藏著什麼訊號。經過不少空座位,他們都沒有停留,到了這個位置坐下來,男人大聲說話,女人開始愁眉苦臉地哄孩子,他們的表現,似乎是在統一一致地宣稱著某個行動的開始。
他們坐的地方離普克不遠,女人正對著普克的方向,男人則坐在對面,普克只能看見他一個後腦勺和半個肩膀的背影。女人身邊坐著一個老太太,一箇中年婦女,正在挺大聲兒地閒聊。從他們的談話內容中隱約可知,她們原本並非一起的,只是坐在一排座位上,為了打發時間,才互相交談。
《似是而非》十三(2)
從衣著上看,老太太和中年婦女的經濟狀況都算不錯,尤其那個中年婦女,燙了一頭的捲髮,金耳環、金項鍊,手上戴了不止一個戒指。在普克眼裡,這位中年婦女的言談舉止,都流露出一種頗為庸俗的味道來。
此時,剛上車的那個女人懷中的孩子,忽然大聲哭起來了。然而有個細節沒有逃過普克的眼睛,他機敏地看到,孩子的哭聲是年輕女人制造出來的,因為她抱著孩子的手在孩子身上重重掐了一把之後,孩子才開始放聲大哭。
職業習慣已經讓普克警惕起來。不過,雖然意識到這一對年輕夫婦一定有些問題,但此時尚不清楚他們究竟想幹些什麼,只能先悄悄觀察。普克換上若無其事的表情,眼睛像是在無所事事地四處張望,而耳朵卻豎了起來,用心捕捉著不遠處傳來的每一個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