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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am是六十年代去中國的。他名義上是去中國教英文,實際上是替他的教會傳教,這樣他可以得到教會的資助以還清他上大學時欠下的學費。他在北京的一所大學教英文,不久便愛上了一個叫文月的女學生。文月的家是北京的書香門第,她父親是當時一個赫赫有名的學者。文月的家住在什剎海菸袋衚衕的一座小院裡,這是北京少有的二層樓的院子,坐北朝南,烏瓦的房簷,青灰的院牆。天氣不好的時候,雨水從房簷上滴落下來,砸在小院中的太湖石上,發出美妙的聲響。文月家的門口有兩個小獅子,殘破了,大概是明清時的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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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一扇門(2)
夏天的時候,文月家就把一缸金魚和幾缸荷花搬到街上來,任鄰居家的孩子來玩。夏天的天長,Adam總是在晚飯後騎著腳踏車,沿著什剎海邊的小路,按著車鈴,一路丁當地穿過乘涼的人群,一腳踩住停在正在玩兒魚的文月身後。他們就沿著什剎海的河邊遛著彎兒,一直走到月亮躲進了雲層,一直走到各家各戶都點起了燈,一直走到文月的媽媽在二層的閣樓上呼喚女兒的名字。Adam又騎上腳踏車,長髮般的垂楊柳拂過他的臉,好像文月溫柔的手。
Adam是文月家的常客,卻從來沒進過文月家的門。文月的父親很重視家族的臉面,不經他應允的人是不能隨便踏入他家的。文月和他父親提了Adam,並說大學一畢業就要嫁給他。
他父親沒回應,也沒說不。他父親說:“你嫁了他,遲早是要和他到國外去的,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世界上都是一樣的。既然早晚要去,他就必須要有一份能養得起你的工作。你還沒有畢業,還是等到他回去後在那邊找到了工作再來問我的意見吧。”
天色漸晚,我拿了書稿,鎖了門,搭上公車的時候,人在車上,心仍在Adam的故事中……
1964年底,Adam在中國的任教期滿,他就回了加拿大,一心想盡快找到工作,好回來請求文月父親的應允。臨走時,文月就站在門口送他。文月說等他找了工作回來,她要親自來為他開門,她要領著他的手去見她父親。文月掏出一隻小銅鈴遞給Adam。Adam讓文月把它掛在了門上,說他有一天要親自來摘。
Adam回到了加拿大,六十年代的加拿大經濟不算壞,Adam 很快在一家銀行找到了一份職員的工作。他沒有急於回中國,他想努力工作,存一些錢,買一所房子,買一輛車。他每天都給文月寫信,傾訴他的寂寞,表達他的愛。Adam完全沉浸在他的東方情節中,全然不知1966年的中國發生了怎樣的翻天覆地的變化……
我到家了,洗菜,做飯,吃飯,準備第二天的午飯。上了床,心裡仍是放不下那故事,一翻身旋亮了檯燈。向東就問:“你今天怎麼了?”
“一本書稿,是講一個加拿大人和一箇中國女人的愛情故事。”
“這麼有意思?給我講講。”
“我已經看到快結尾了,你只能聽個倒敘了。”
藉著檯燈的燈光,我給向東念起了故事的結尾……
Adam在加拿大根本無法想像他雪片般的信給文月的家在文革中帶來了多大的災難。文月的父親本來就是一個不知深淺的學者,文革開始沒多久他就因為一篇反映“共產黨人應當實事求是地檢討自己的錯誤”的文章而被扣上了反動文人的帽子,大字報貼到了家門口,紅衛兵來抄了家。文月藏在床下的小紙箱被翻了底兒朝天,那些寫著洋密碼的海外來信自然就成了文月家裡通外國的有力證據。
文月家的下場是Adam坐在加拿大的公共圖書館查閱資料寫出來的。文月離開什剎海之前給Adam發過信,在那個動盪的年代,命都快丟了,一封信的命運就顯而易見了。文月的父親被送到農場改造學習,他知識分子單薄的身體沒能經得住新時期的改造考驗,兩年後就在農場莫名其妙地病逝了;母親帶著弟弟去了鄉下,住在親戚家一間久置不用的小閣子間裡,房子小得一進門就得上床,床下還偷偷養了兩隻雞,盼著它們下的蛋能給正在長身體的弟弟增加營養;文月草草地和一個當紅的領導的兒子結了婚,保住了她留在北京不用去張家口的命運。那些文革期間當紅的領導雖然出身貧寒,靠造反登上了歷史的舞臺,但他們骨子裡還是喜歡那些文人墨客的千金,以彌補他們因歷史而造成的文化上的缺憾。
文月的一家從什剎海的菸袋衚衕消失了,文月在Adam的生活中消失了,這一消失就是十年。十年的光陰足以把一個純情的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