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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就難在發麵。假如麵糰沒發時是多大,發了以後還是多大,蒸出來一定是死麵疙瘩。有人把這種饅頭打回去切了做刀削麵來吃,切起來都有困難。我想象一等貴婦就是這個樣子,白天板著臉,晚上躺在床上像具棺材板。領導一般也是這個模樣。面要是發好了,按起來有彈性,蒸出來白白的很好吃。紅拂雖然戎馬半生,但是評了貴婦以後卻既活躍又守本分,李衛公對她也很滿意,二等貴婦大抵都是這樣。最糟的麵糰發得脹出了麵缸口,表面上炸開了好多氣泡,軟塌塌地一碰就粘手。這種麵糰蒸出的饅頭又餿又臭,同學們見了就拿它當手榴彈,朝我猛扔。後來我有了經驗,每次把面發大了就在開飯之前躲到樹林裡去,等他們吃完了飯再出來。三等貴婦和這種饅頭相像的地方在於她們都有非常怪的脾氣,來自於更年期綜合症、神經功能症和妄想症,就像餿饅頭味兒。她們的丈夫總是在外面躲著不回家。作為女人,她們的終身事業都已失敗,就如我被從科研崗位精簡下來賣了鹹魚。這不意味著我喪失了科研能力,只意味著我在領導那裡喪失了好吃的味道。後來領導發現我不可靠,就把我撤掉換了別人,但是別人幹得比我還糟糕。
我年輕時當司務長,伙房裡養了一匹馱馬,是雲南產的小個子馱馬。那馬和我的交情甚好,見了面就舔我的手。拉交情的訣竅很簡單,就是人能吃到些什麼就給它吃什麼,不管是白菜還是黃瓜,它都很愛吃,只是不肯吃茄子。我牽它去買菜時,總是騎在它身上,它也不反對。只是見了路邊有溝就下去走。因為它的個子矮,下了溝我的腿就拖在溝沿上,我們倆合併使用六條腿奮力行進,看上去像一種奇異的昆蟲。走到有樹蔭的地方我就躺倒睡覺,讓它自己去吃草。這是一匹馬幫上淘汰的老馬,當然年齡比我還是要小一點。我把它當兄弟看待,並且常拿我們的命運做些比較。它的情形比較特別,有個人做哥們兒,所以沒有代表性。就以一般馬幫裡的馱馬和我們來做比較,結果對我們也不是太有利。那種馬早上吃草,其他時候喂料。對於它來說青草不是什麼難吃的東西,相當於新鮮蘆筍或者脆炒豆芽。至於料豆,相當於我們的饅頭和麵包。這種伙食本身沒有什麼可抱怨的,主要問題是能不能吃飽。我所見過的馬多數不是太肥胖,但也過得去。可是你見過年輕時我們什麼樣嗎?假如你給十八歲的男子每月十七公斤大米,不給任何別的東西,再讓他們去幹農活,就休想見到一個胖子。馱馬總是在運東西,這相當於讓我們背上五十公斤的重物在北京和天津間奔走。這對於年輕時插過隊或者服過役的人來說,也不算什麼駭人聽聞的事。在生活的一個最重要的方面,我們絕對不如它們,就是春天到來的時候,我們那裡的馬不論公母都不圈,全部放到野地裡去,它們在那裡想幹什麼就幹什麼,用不著送玫瑰花,也用不著到單位開證明,改戶口本。而我呢,在四十一歲前沒有過性生活。聖人云,人有異於禽獸。這就是提醒我們,對生活不要提出過多的要求。我在年輕時見過不少自殺了的人,就從來沒見過一匹馬走著走著一頭跳進山澗裡,這就是原因之所在吧。這些話的意思是說,我和我的馬在草地上休息,假如一覺醒來發現我匍匐在地變成了一匹馬,而它變成了司務長,我絕不會感到悲傷,而感到悲傷的恐怕會是它。
《王小波全集》 第四卷紅拂夜奔:第六章(3)
我想到這匹馬的事是覺得女人對我的態度沒有母馬對它的態度好。當然,我也不是期望她們像母馬那樣慷慨大方,因為我也沒有公馬那樣善良,誰要騎在我背上,我準把他扔下去。所以要看一眼就必須大費周章,這也算合情合理。何況人家小孫也不是讓我光看看,還有下文。我這個人一貫會漏掉上文,用她的話來說,就是“你這傢伙總是恍恍惚惚的,怎麼沒個拍花子的把你拍走”,但是我對自己很有信心,就像一輛舊腳踏車,放到哪裡都不會丟。簡而言之,在這件事發生之前我對她大喝了一聲:“脫!”說了那句話之後我很怕會挨一嘴巴。所幸她愣了一會,紅著臉說了這麼一句:現在天太早吧?有了這種頭緒,我就能發揮我言語簡潔的魅力了——不早——口氣像是一種命令,看來她很喜歡聽。後來她去把窗簾拉上了。但是事後這些話從我的腦子裡馬上溜掉,不留一點痕跡。像我這麼一個四十來歲的老光棍初次幹起這種事來,表現當然是乏善可陳,雖然我也盡了最大的努力。幹那件事時,我聽見一種“託託”的聲音,回頭一看,是她在拿腳指頭打榧子。
我和小孫合居的結果就是這樣的,這件事說明了我們都經不起誘惑。事實上我沒有誘惑她,她也沒有誘惑我,我們倆都受了合居的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