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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的地板上,僅僅在一霎時之間,她剛才穿在身上的那件褪色舊新娘禮服已隨著火光而變成了一塊一塊火絨,飄飛在煙霧之中了。
然後我望望四周,看到驚慌失措的甲蟲和蜘蛛在地板上四處奔逃,僕役們氣喘喘地奔來,在門口就驚叫著。我仍然用盡全身氣力壓住她,好像壓在一個企圖逃跑的犯人身上一樣;其時我已喪魂落魄,不知道被壓的人究竟是誰,不知道為什麼我們要扭打,不知道她被火舌捲住,也不知道火已被撲熄,最後見到曾經是她結婚禮服的片片火絨從空中落下,猶似一片黑雨,降落在我四周,我才有所領悟。
她已失去了知覺,我也嚇得不敢動她一下,甚至不敢碰她一下。我一方面派人去找醫生,一方面仍然按住她,因為我有一種毫無道理的幻想(我也許是有這種想法吧),認為只要我一放手,火又會燃起把她燒化。等到外科醫生帶著助手趕到,我才站起身來,這時才發現我的雙手也被燒傷,這使我大為吃驚。我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被燒傷的,因為我根本就沒有感覺到。
經過醫生檢查之後,斷定她是嚴重燒傷,不過這關係不大,燒傷並非無救,最主要的危險是神經性休克。在外科醫生的指導下,她的床墊被搬到了這個房間,讓她躺在了這張大長桌上,因為這麼一個場所正適合醫生當作手術檯對她進行包紮等護理。一個小時之後我再去看她,她睡在大桌上,正是我曾看她用手杖指著,並且曾親耳聽到她說是她死後停屍的地方。
雖然她身上的結婚禮服已被燒得毫無痕跡,可他們告訴我,她仍然保持著她身上那可怕的新娘般的神態。現在,醫生們用藥水棉花裹住她直至喉頭,又用一塊寬寬鬆鬆的白布蓋在了她身上,然而她的那副幽靈般的神態仍然忽隱忽現地表現出來。
我問了僕役們,才知道埃斯苔娜正在巴黎,醫生答應我立刻就寫信給她,由下一班郵車帶去。至於郝維仙小姐的家屬就由我來通知,我只準備告訴馬休·鄱凱特先生,並且由他決定究竟通知誰。第二天,我一回到倫敦便讓赫伯特去處理這件事。
頭一天晚上我留在她家時,郝維仙小姐曾神志清醒地談到發生的這次事故,其活躍程度令人感到反常;到了午夜,她開始口出胡言,然後又逐漸無數次地用又低又嚴肅的聲音重複說著“我竟然做出這種事情!”“她第一次來到這裡時,我原來是想讓她脫離我曾遭遇到的這種不幸苦難。”“拿起鉛筆在我名字下面寫上‘我原諒她’!”這三句話的順序她一點也不顛倒,最多這個句子或那個句子中漏掉一個字,但是她不會補上另外一個字。她總是空下了一個字,然後接著就說下一個字。
因為我留下來對他們也無用,而且家裡的事情正壓在我心頭,所以我十分焦急,十分擔憂。儘管她一直說著胡話,可還是無法抹去我心中所想的事情。這天晚上我便決定,第二天乘早班驛車返回倫敦。我可以先走一兩英里路,出了鎮再登上馬車。第二天一早六時,我俯身用我的嘴唇碰了一下她的嘴唇,就這時她還在繼續說著:“拿起鉛筆在我名字下面寫上‘我原諒她’。”
第五十章
我的雙手當夜就換過兩次繃帶,一早起來又換了一次。我的左臂從手直到胳膊肘這部分燒傷得很嚴重,上半部分傷勢則比較輕,可是整個臂膀都很痛;不過當時的火勢朝這個方向發展得很猛,沒有造成更大損傷,倒是不幸中之大幸。我的右手不像左手燒傷得那麼厲害,幾個手指都能夠活動。當然,右手也纏上了繃帶,不過比起左手和左臂來卻是方便得多了。整個左臂因為用繃帶吊著,大衣只能像個斗篷似的披著,鬆鬆地搭在肩上,在脖子裡紮了一下。我的頭髮也著了火,幸好沒有傷到頭臉。
赫伯特專程去漢莫史密斯看望了他的父親後,便趕回我們住的地方,誠心誠意地整天侍奉著我。他是最好心腸的護士,非常按時地解下我的繃帶,把它泡在準備好的清涼藥水浸液中,然後再替我包紮好,非常耐心,動作非常輕柔,使我深深地感激他。
起先,我安靜地躺在沙發上,發現要想擺脫大腦中出現的明亮火光,是十分困難的,甚至可以說是不可能的。我大腦中總是不斷地出現人們的奔跑聲、吵鬧聲、迎面撲來的刺鼻的燒焦氣味。只要我一打盹兒,就會被郝維仙小姐的呼叫聲驚醒,好像她正向著我奔來,頭上躥起高高的火焰。這種心靈中升起的痛苦比所經受的任何肉體上的痛苦要難熬得多。赫伯特一看到我這種情況,便盡最大的努力來控制我的注意力。
我們兩人中誰都不提起那條小船,但是我們都在想到船。顯而易見,我們雖然嘴上避開這個主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