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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勢。此案延宕五年又三個月未曾破得,因為事發當時“火霸天”即為孫孝胥親手擒住——他就此住進了“人文”,給削去慣常用來點火的右手。然而,之所以囚之在此,並不單是為了報復——在另一項更重要的大計劃之中,“火霸天”洪子瞻還是一份誘餌,只不過五年又三個月以來,還沒有任何人作過“放餌”的決定。
截至我寫出第六個失敗的嘗試為止,八號房一直是空的。據說那是一個寬敞無比的房間,可以容納所有老漕幫庵清光棍亟欲誅滅的仇家。我說我不相信這麼多年下來這幾個老鬼只囚拿了二號、四號和六號房裡的三口仇家——這純粹只是為了跟萬得福抬槓而已——萬得福的答覆卻玄奇得很。他說:“李爺的囑咐你老弟不記得了麼?設若你老弟想知道的就只這麼些,然則在趙爺的‘人遁陣’中,又豈能別有所見呢?”然後他為我開啟了八號房門,裡面是另一方幽冥晦暗的空間,除了門內數尺之處放置著和先前外間屋中一模一樣的破圓桌之外,全無其他陳設——連藤椅、板凳或壁鐘、月曆之物都沒有。倒是桌面上有一盞油燈和四杯冒著蒸汽兒的熱茶。我湊近桌邊,垂臉端詳了一會兒,但見各杯之中確是黃澄澄、清蕩蕩的茶汁——只杯體下半截沉澱著厚達寸許的古怪物事。其物長不過二三厘、粗不過毛髮一般。有些黑、有些白,有些則灰似雨前之雲,也有極少的一部分黃如車後之土,入眼直要令人作嘔。
“這是咱們六位爺的鬍子渣。”萬得福接著道,“六位爺每年一到萬老爺子忌辰,便剃下這麼一部蓄了三日夜的鬍子渣,盛入杯中供奉。待哪一日擒住了‘二才’、小爺還有洪魔之際,便伺候他們一口飲下。”說到這兒,萬得福引我退出,隨手掩上八號房門,當下卻早已一旋踵俯腰,利用交睫即逝的一點油燈餘光,將對面的七號房門又開啟了。
此間是我安身立命之地。我有一袋書、一疊反面透露著高陽字跡還勉強可供書寫的殘稿遺骸,一個專屬於我的房間、專供我疑思惑想而布奇設幻以應之的迷陣。我的左鄰是一間森嚴肅穆的祠堂——九號,奉祀著老漕幫庵清光棍數百年來的列宗列祖、家法家規,裡面還有無數載錄著該幫典章制度、儀節德訓、禮器刑仗的圖籍簿冊,以及比圖籍簿冊更多的幽靈——我在寫完第四則開場的時候撞見一個,他說他叫俞航澄,他要告訴我當年遠黛樓事件之後他之所以引咎退位,乃是受到萬子青挾制不得不然,最後我沒搭理他。我的右鄰既是一位我素所尊仰的前輩學者,也是一位蒐證翔實、推理嚴密的妄想病人——我甚至曾十分恐慌、憂懼:萬一自稱比我年長八歲的紅蓮其實也是我這位右鄰的話(起碼我是無法從外貌上判然區分的),則我那隻剩下肉體歡愉印象的所謂“愛情”,則充其量不過是一具容顏姣美的軀殼所提供的虛假幻想而已。這是我開始以及結束第三則開場時的一個困擾——紅蓮。
或許我應該如此開始述說:
紅蓮對我隱瞞了很多事情。但是,我從來不曾想到,當我執意向她追問一切的時候,她竟然會從那一則看似與現實人生無關的故事說起,因為那則故事與我和紅蓮的愛情也無關——那是一九七四年,她在當特別看護的時候聽來的故事。
病人是個四十六歲的中年婦人,那婦人年輕的時候得過肺結核、長過一身骨刺,叫煤球給燻壞了一部分的腦子,後來還中過三次風,有好幾年不能認人記事。到了四十歲上,那婦人又罹患了一個奇怪的毛病,病發的時候,她會自動把當下處身的現實移置到過往生命的歷程中去。換言之,婦人不時會過著一種文法上稱之為“過去進行式”的生活。在最初的三年當中,這種病發作的頻率較低,一年只三四次,可是每次發作,婦人退返其生命過往的程度也比較規律,總在一到兩年之間——舉例來說,病人四十二歲的那年第十次發病,明明是生活在一九七年的婦人卻以為當時是一九五三年,因為此前的九次分別以兩年、一年、兩年、一年……這樣的形式出現的倒退使得她這一回從現實中遁入了自己二十五歲時的狀態。醫生原本想以此推估出一個“退嬰曲線”,配合上病患家屬的觀察和回憶,也許可以查考出婦人之所以致病、是否與年少時受過什麼樣特殊的驚嚇或挫折有關。但是基於十分神秘的原因,病患似乎並不願意配合。從第二年起,這婦人幾乎每月發病一次,時而退返幾個月、時而又只退返數週甚至數日。醫生終於宣佈放棄作“退嬰曲線”的觀察實驗,只交代家屬:當病患再度發病時,必須僱請特別看護“幫助病患適應對現實之異常認知生活”。紅蓮並不知道自己是第幾位特別看護,只知道她在一九七四年間照顧的這位婦人以為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