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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看出李穆然的氣苦難耐,冬水兀自道:“我說過,要麼同生,要麼同死。穆然,我不是不講信義的人,你也曉得。”
“呵……”李穆然不覺苦笑出聲,“信義,信義麼?當真是好。”許是察覺到自己的語氣與平日裡天差地別,他的話戛然而止,又頓了許久,才續道:“冬兒,你且放心。真要到了這般不堪,我萬萬不會令你為難。你是那麼憎恨殺人,更何況殺我?我反正雙手上也沾滿了血腥,自我了斷,也沒什麼干係。至於什麼同生同死的,當日情況有別,豈能當真?”
“穆然?”冬水再如何地後知後覺,也聽出了他是在負氣。然而無論她怎麼探問,李穆然都緊繃著面孔,再也不肯說出一個字。
此後的四天,李穆然沒有再露笑容,即使是平日間的搭話,也均神情倦倦,不肯多加理睬。冬水自知那日不經意的一句話已狠狠地刺傷了他,是以無論他面目裝得如何冷酷無情,始終溫和對待。
然而,明明知道李穆然是在為何氣惱,也明明知道自己應當如何承諾便可化解他心中的苦痛,冬水自始至終,都沒有再提及關乎“同生共死”的話。
或許潛心之中,便希望著這般的若即若離吧。倘若離得太近,便會自發地去拒絕,然而內心深處,又怕他就此離開,無心便休吶。
自知這緊要關頭,不可如斯地亂了心智,但二人各存心事,委實難清難斷。
“還記得怎麼做風車麼?”臨入城前,李穆然忽地勒住馬頭,停駐在一片殘林中。
戰火連綿,這原本的大好白楊樹林早被摧殘殆盡,四處都是化為焦炭的樹幹,一眼望去,幾乎可以看到往日的沙場慘烈。
“以無厚入有間,恢恢乎其於遊刃必有餘地矣”,庖丁解牛的絕藝,用於利劍劈木時,同樣屢試不爽。但見數道寒光閃現,一棵一丈高低的白楊殘樹便被沿著脈絡,分作了數十根筷子粗細的枝條。然而長劍之上,卻未見留有任何痕跡。劍身光亮如新,晃著正午的陽光,映出千萬光縷。
奇怪於李穆然的舉動,冬水卻沒多說什麼,只是撿起幾枝合用的木條,又劈了數十個小木片,方笑道:“做這個給誰玩呢?”
李穆然抖落出前一天在集市上買得的一小捆竹篾,竟露出了難得的笑容:“自然是給孩子們玩。鄴城剛被攻下,這種手工藝人還不會開張,更何況他們做來,也沒你我二人做得精巧。”
“嗯?”冬水一愣,“啪”的一聲,隨著她驚詫莫名地揚起頭來,一根木條竟而斷折在她手中。
李穆然笑道:“還記得釋道安麼?他門徒廣佈,聲名顯赫,這北庭各國的君主雖然各自爭鬥,但都對他十分敬服,對他的門下之人也極為優待。我和他是摯友,他曾答允我,他的門徒會幫助收養戰亂之中的孤兒。這鄴城之中的法門寺,便有著十餘名孤兒,進城後咱們先給他們送些銀錢,順道帶些玩具去。”
“如此好事,你怎地不早告訴我?”冬水與他皆是孤兒出身,雖有谷中諸老照顧,但終究羨慕旁人有父有母,一大家人其樂融融;也因而,最看不過的,就是幼弱孩提孤苦無依。如今聽李穆然行此善舉,她自是再贊同不過。
“你放手吧,都歸我做就好。”看著李穆然笨手笨腳地彎著竹篾,冬水“撲哧”一笑,伸手過去,一掌打落,責道,“笨死你呢。當年魯大叔教咱們做風車,你做了十個,有哪個能轉起來的。還拿去人家小孩子面前現眼麼?”她輕嗔薄怒之下,笑靨如花、燦似春日,頓將二人這些天的隔閡一掃而光。
“嗯。”李穆然看她高興非常,自己也是開懷笑著,將木條木片歸攏在一處,而後收拾了有些凌亂的竹篾,便靜坐一旁,看冬水忙碌。
當真是,許久許久以來,都沒再見她這麼笑過了。
他一向以為,庾淵的逝去,已經永遠帶走了往昔那個無憂無慮的女孩子,而今天他終於又將那個迷失了的冬水重又找回,他心中的激動與狂喜,委實是溢於言表,難以抑制。
普天之下,能將冬水領出庾淵投在她心上的陰霾的,除他之外,不做別想。
既然如此,他還能埋怨什麼呢?
正午的陽光照得二人身上暖洋洋的,斑駁的樹影下,那素衫麻衣的女子半跪在地上,全神貫注於手中的木條竹篾上。她五指如飛,片刻功夫,身邊就擺好了各式的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