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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十五年》最快更新 [aishu55.cc]
人世間最悲哀的事之一,就是人是會後悔的,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然而沒有人能逃得過生老病死。
梁肅趕到醫院的時候,看見他那雖然一輩子油腔滑調、一身市井氣,但不改大老爺們兒本色的老爸正蹲在地上,愣愣地盯著牆角,眼睛通紅,梁肅媽在一邊看著他,想勸又不敢勸,簡直要抓耳撓腮起來,不管路過的大夫是男科婦科還是兒科,只要是個穿白大褂的,就要讓她攔下來盤問一番。
人病急了,是要亂投醫的。
梁肅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見身後一個熟悉的聲音“啊啊”地叫著,他回過頭去,看見梁雪費力地扶著她那又啞又殘疾的爸爸,往醫院走來。
梁肅趕緊回過身去,把他二叔從梁雪手裡接過來,瞪了她一眼,小聲訓斥:“你把你爸帶來幹什麼,萬一再把他磕了碰了的……”
他那啞巴叔叔連柺杖都顧不得抓著了,用力地伸出手去向梁肅爸夠過去,嘴裡“啊啊”地叫著,梁肅他爸沒反應,梁肅媽倒是過來了,指了指自己的腦子,小聲說:“我聽說老太太是這的事,推進搶救室了……”
啞巴二叔往前一撲,也不知道他哪來的那麼大力氣,居然把梁肅一個大小夥子給推到了一邊去,然後“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雙手蜷縮著抱在一起,先是給梁肅媽作揖,梁肅媽一邊嘴裡說著“快起來,這像什麼樣”,一邊伸手去拽他,可她只是個瘦小的女人,哪裡拉得動?
啞巴掙開她的手,用腦袋一下一下地磕在地上,“通通”的聲音震得地都直響,過往的人都往這邊看。
這個世界對他太不公平,奪走了他的聲音,還要奪走他的身體、他的愛人、他的家,如今連他那白髮蒼蒼的老媽媽也要離開了,他還能指望誰呢?
他誰也指望不上,只能以慣有的、最卑微的姿態,跪地求饒。
梁肅媽一著急,自己也跪在地上:“兄弟,我說兄弟,你嫂子我是渾,這輩子跟老太太沒對付過,可我也是人哪,也有人性,她是我男人的親孃,她要真有事,我能幹看著不管她嗎?能治,咱們砸鍋賣鐵也得治,能想多大辦法咱們就想多大辦法,要真……”
她五官扭曲了一下,好像想哭,可拼命忍住了——她還得分出精力來,奮力拉起這不住地磕頭的啞巴。
蹲在牆角的梁肅爸忽然發出一聲嘶啞的嗚咽,好像被他的兄弟和媳婦觸動了哪根神經一樣,忽然就嚎啕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用手拼命地敲打著自己的腦袋。
他眼淚渾濁,哭起來像是山崩地裂一樣,人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因為他這一哭,就好像要哭掉自己十年的命似的,撕心裂肺,嘴裡含含糊糊地說:“我媽可憐……我媽可憐哪!我他孃的真是不孝,我早幹什麼去了我……”
梁雪把頭埋得低低的,好像不看著他們哭,自己就不難過一樣。
這個一直以來都硝煙不斷的家,終於在這一刻空前地團結了起來,可團結的只是這幾個人,又有什麼用呢?古人說,兄弟齊心,協力斷金,可斷金之力,對上那巨大的、看不見的命運的輪子,也只能是螳臂當車。
梁老太太再也沒能醒過來——在那年冬天,她閉上眼,像是睡著了一樣。
她活著的時候,像根繃緊的弦,像個隨時準備爆炸的炮彈,可最終的一天來了,又那麼出奇的平靜,連一點動靜也沒弄出來,就這麼變成啞炮了。
實在是個叫人慾哭無淚的結局。
接著是清理老太太的東西,買壽衣,糊紙人,辦喪事。
這年的春天特別的冷,好像這個城市遭到了和玉門關一樣的待遇,春風忘了來,凜冽而乾澀的風吹在人的臉上,捲起那厚重森冷的哀樂,一直到灰白的天空裡。
梁雪默不作聲地坐在一邊,強迫症一樣地把她奶奶的照片擦了一遍又一遍,她心裡茫然得很——這個家,沒了奶奶,還剩下什麼呢?一個未成年的、還在讀書的小姑娘,一個身體殘疾的,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啞巴爸爸。
梁肅媽走過來,看了看這她,一咬牙,從兜裡掏出一打人民幣,不由分說地塞給梁雪,梁雪抬起頭,張張嘴,梁肅他媽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簡直咬牙切齒地說:“以後沒錢,就跟大伯母說吧,多了我也沒有……”
她好像覺著自己這後半句話說得有點不對,就訕訕地住了口,尷尬地站在一邊,梁雪伸出手,抱住她的腰,把臉埋在她懷裡,梁肅媽簡直有點受寵若驚,半天,才把手抬起來,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