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迢一行人尚在回程路上,碧沼在車廂內替她斟茶,低聲嘟囔:“哪裡來的登徒浪子,盡是女眷的後花園,他憑空冒出來,攪人清淨。”
宋迢迢搖頭,含笑道:“刺史府佔地闊大,方能造出這番接天蓮葉無窮碧的盛景,此景已是揚州府一處奇觀,不少達官顯貴慕名來賞玩,那位郎君面生,落水時還有刺史家的小郎君相伴,大抵是身份不尋常。”
“四月末荷花初露頭角,有什麼好賞玩的?”碧沼撇嘴。
宋迢迢挑簾,掃了眼窗外的街坊,華燈初上,彩門歡樓(1)熙熙攘攘,地鋪沿街錯落。
她記性眼力俱佳,又一次看見那個賣蓬餌的地鋪。東家不曾換,只是蓬草已然不應季,換作了春日的艾葉青團。
她恍然明白了其中關聯,放下簾子,呷一口清茶,回道:“他衣襟上有星點墨漬,許是來作畫的罷。”
天潢貴胄的,手刃兄長尚且理直氣壯,來挑揀挑揀貴女,以畫怡情,又有什麼了不得的呢?
宋府的馬車匆匆擦街而過,未曾注意到街頭的賭坊,上演著一樁老套的追債戲碼。
喧譁聲幾乎震翻賭坊的棚頂,魚龍混雜挨擠在闇昧的室內,大多數人專注於眼前的籌碼,呼盧喝雉,無人顧及的角落,大悲大喜跌宕上演。
賭坊莊家領著幾個打手,將一名潦倒的青年漢子團團圍住,漢子被人桎梏著肩頸,頭顱像牲畜一般撂在桌案上,雙膝緊緊壓跪著地面,動彈不了分毫。
他一雙渾濁的三角眼瞠得極大,倒映出令人膽顫的畫面,一柄寬闊的鈍刀,就懸在他消瘦的腕上,只消往下毫釐,即可取他半臂。
腥臭的抹布賭住唇齒,讓他發不出哀嚎叫喚,即便發出聲來,也不會有人在意。
少頃,鈍刀被高高揚起,疾速揮下,漢子極力掙扎,終究是寡不敵眾,無濟於事。
“慢著!”一聲抑揚頓挫的喝止聲襲來,身穿錦衣,面罩冪籬的男子撥開人群,信步上前。
莊頭觀他裝扮,目露精光,問:“郎君有何貴幹?”
男子開門見山:“這人,欠了多少貫?”
莊頭一聽便知有戲,比了個手勢。
“壹佰貫。”(2)男子嗤笑,命僕役丟擲數塊金餅,足有數十兩之重。
莊頭仔細掂量幾番,立即喜笑顏開:“郎君,請便請便。”
*
自春日宴回府不過五六日,阿難就被林叔遣來內院報信,他一路疾步穿過二門,流星似的躥到宋迢迢面前。
勻氣的時間他都不敢花費,只得上氣不接下氣的稟話:“娘子,咱們、咱們府被人告上公堂了!官老爺說,要、要派衙役來宣人呢!”
宋迢迢手中茶盞“哐當”墜地,上好的洪州窯青瓷,碎了滿地。
宋家打宋父那輩起就子嗣不豐,原說兩郎一女,臨到如今,僅剩一位外嫁的女娘,也就是宋迢迢的姑母。
姑母遠在益州,自然無法理事,是以正經當家的只有一雙孤女寡母。
杜氏不在,宋迢迢隻身前往官衙,她並非頭回進衙門,卻是頭一遭入公堂。
公堂內,衙役兩廂伺立,拄著水火棍,齊聲高叫“升堂”,刺史著官服自東門登上大堂,理了理大腹間的躞蹀帶,念過呈狀詞,遂要輪番糾問兩曹。(3)
宋迢迢單薄的臏骨嵌在跪石中,公堂上未經傳召不得擅動,她只好勾著腰,視線在陳舊的青石板上流連,耳畔響起苦主字字泣血的供詞。
其實不必聽,狀詞中說得一清二楚,來時她也曾多方打探,原是那溺死的偭戶遺孀在發難。
劉氏聲淚俱下的描繪著宋府的惡行,以身上的痼疾傷痕、收買的四鄰為佐證。
她披頭散髮,尖聲申斥宋家名下的糧莊,說莊頭素日是如何欺壓偭戶,說東家是如何的斂財苛待,直將她的夫郎活活逼死了。
宋迢迢靜靜聽完,終於輪到她呈供,她恭謹頓首,叩拜上座明府,爾後直起腰身,只說了一句話:“稟刺史、稟各位官爺,這樁案子數月前已受過審理,並於三月二十日定案,想必甲庫(4)中皆有記載。”
“現今,莫非是要推案重審?”
此言一出,四座譁然。
概因多數公堂官吏都明瞭,大舜的翻異制度頗為嚴格,各地審案定案後,即會以公文的形式發往大理寺,匯入甲庫,以供寺內官員參詳,日後也可作為地方官員的考課依據。
一旦決意翻異,便要層層上報,逐次重審,搞不好還會令三司起疑,直接排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