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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是男子腔調,唱道:
“我教你叫我,你只是不應,不等我說就叫我才是真情。
要你叫聲‘親哥哥’,推甚麼臉紅羞人?你口兒裡不肯叫,想
是心裡兒不疼。你若疼我是真心也,為何開口難得緊?”
袁承志聽到這裡,想起自己平時常叫“青弟”,可是她從
來就不叫自己一聲“哥哥”,只是叫“承志大哥”,要不然便
叫“大哥”,不由得向青青瞧去。只見她臉上暈紅,也正向自
己瞧來,兩人目光相觸,都感不好意思,同時轉開了頭,只
聽那歌女又唱道:
“俏冤家,非是我好教你叫,你叫聲無福的也自難消。你
心不順,怎肯便把我來叫?叫的這聲音兒嬌,聽的往心窩裡
燒。就是假意兒的殷勤也,比不叫到底好!”
另一個歌女以女子腔調接著唱道:
“俏冤家,但見我就要我叫,一會兒不叫你,你就心焦。
我疼你哪在乎叫與不叫。叫是口中歡,疼是心想著。我若疼
你是真心也,就不叫也是好。”
歌聲嬌媚,袁承志和青青聽了,都不由得心神盪漾。
只聽那唱男腔的歌女唱道:
“我只盼,但見你就聽你叫,你卻是怕聽見的向旁人學。
才待叫又不叫,只是低著頭兒笑,一面低低叫,一面把人瞧。
叫得雖然艱難也,心意兒其實好。”
兩人最後合唱:“我若疼你是真心也,便不叫也是好!”琵
琶玎玎琤琤,輕柔流蕩,一聲聲挑人心絃,襯著曲詞,當真
如蜜糖裡調油、胭脂中摻粉,又甜又膩,又香又嬌。
袁承志一生與刀劍為伍,識得青青之前,結交的都是豪
爽男兒,哪想得到單是叫這麼一聲,其中便有這許多講究,想
到曲中纏綿之意,綢繆之情,不禁心中怦怦作跳。
青青眼皮低垂,從那歌女手中接過簫來,拿手帕醮了酒,
在吹口處擦乾淨了,接嘴吐氣,吹了起來。袁承志當日在石
梁玫瑰坡上曾聽她吹簫,這時河上波光月影,酒濃脂香,又
是一番光景,簫聲婉轉清揚,吹的正是那“掛枝兒”曲調,想
到“我若疼你是真心也,便不叫也是好”那兩句,燈下見到
青青的麗色,不覺心神俱醉。
袁承志聽得出神,沒發覺一艘大花舫已靠到船邊,只聽
得有人哈哈大笑,叫道:“好簫,好簫!”接著三個人跨上船
來。青青見有人打擾,心頭恚怒,放下簫管,側目斜視。見
上來三人中前面一人搖著摺扇,滿身錦繡,三十來歲年紀,生
得細眉細眼,皮肉比之那兩個歌女還白了三分。後面跟著兩
個家丁,提著的燈籠上面寫著“總督府”三個紅字。
袁承志站起來拱手相迎。兩名歌女叩下頭去。青青卻不
理睬。
那人一面大笑,一面走進船艙,說道:“打擾了,打擾了!”
大刺刺的坐了下來。袁承志道:“請問尊姓大名。”那人還沒
回答,一個歌女道:“這位是鳳陽總督府的馬公子。秦淮河上
有名的闊少。”馬公子也不問袁承志姓名,一雙色迷迷的眼睛
盡在青青的臉上溜來溜去,笑道:“你是哪個班子裡的?倒吹
得好簫,怎不來伺候我大爺啊?哈哈!”
青青聽他把自己當作優伶樂匠,柳眉一挺,當場便要發
作。袁承志向她連使眼色,說道:“這位是我兄弟,我們是到
南京來訪友的。”馬公子笑道:“訪甚麼友?今日遇見了我,交
了你公子爺這個朋友,你們就吃著不盡了。”袁承志心中惱怒,
淡淡問道:“閣下在總督府做甚麼官?”馬公子微微一笑,道:
“總督馬大人,便是家叔。”
這時那邊花舫上又過來一人,那人穿著一身藕色熟羅長
袍,身材矮小,留了兩撇小鬍子,神情卻是一團和氣,向馬
公子笑道:“公子爺,這兄弟的簫吹得不錯吧?”袁承志瞧他
模樣,料想他是馬公子身邊的清客。馬公子道:“景亭,你跟
他們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