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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似墨染,暴雨如注,巍巍皇城籠罩在雷電轟鳴和雨打磚石的隆隆聲響裡。皇宮東側悄然洞開一扇門扉,人影憧憧,將一行人馬迎入宮中。
沁芳閣正處於皇宮東側最偏僻的地方,不遠處就是皇家培育珍稀花木的珍卉園。此時天象可怖,又已過亥時,但閣中住著的趙選侍卻還不曾入睡。
她凝視著屋外綿綿密密的雨線,聆聽如鼓點一般急促的敲打聲,臉色越來越白。“我的孩子要降生在這樣的天氣裡嗎?雷霆暴雨、狂風摧城……”她輕輕撫摸高高隆起的腹部,神情悽楚。
“小姐,催產藥煎好了。”晚兒端著一碗還冒著熱氣的湯藥走進臥房放在桌上,不安地問,“離臨盆的日子不差幾天,您真的要提前生下孩子?”
“天氣雖然不大好,但今日確是好機會。”趙選侍仍然痴痴望著夜雨,眼裡的悽色漸漸淡去,緩緩綻開清麗笑容,“晚兒,我們都是這樣想。”
晚兒難過地低下頭,盯著黑漆漆的藥汁輕聲說:“一位陌生姑姑等在外面,帶了……她告訴奴婢皇上親征受了重傷,先於入京的大軍回了宮。所有太醫都在乾寧宮守著,連名傳天下的聖手也會進宮給皇上治傷。半個月前楊才人生孩子,有太醫和接生嬤嬤照看都母女俱亡。奴婢雖然照著醫書學了接生,但是到底從來沒經歷過。”她咬咬唇說,“小姐,奴婢好怕。”
“傻孩子!你不是不知道,就算太醫和接生嬤嬤都閒著,我也不能叫他們來。”趙選侍莞爾微笑,扶著腰走向放了藥湯的方桌。晚兒急忙上前攙住她,讓她坐下。
趙選侍看著憂心忡忡的丫頭,平靜地說:“有沒有太醫都一樣,我的命是肯定保不住的。晚兒,你不用再勸,我心意已決,這個孩子無論男女都不能留在宮中。”
晚兒捂著嘴,撲簌簌淚流不止,別過臉去不敢看。趙選侍眼神溫柔,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肚子,喃喃說:“孩子,娘這就讓你出來。”她端起藥汁一飲而盡,涓滴不剩。
藥效很強,趙選侍很快就感覺到了陣痛。她艱難站起身,在晚兒的攙扶下躺回床上。晚兒強忍心中悲痛,有條不紊地把接生用的東西再仔細檢查了一遍,還臨陣磨槍又翻了一遍醫書。
痛苦煎熬一個多時辰,趙選侍血流不止,可孩子就是不肯出世。她大汗淋漓,幾近虛脫,逼著晚兒又端來一碗湯藥喝下去,才終於把孩子生出來。而正如她自己所料,產後血崩,數息間血就把被褥染得通紅。
晚兒給新生兒絞了臍帶,擦乾血跡,用柔軟的厚棉布包起來,抽泣著說:“是位小少爺。”趙選侍卻沒有回話,晚兒急忙上前,卻見她的小姐已經昏迷不醒。
腳下忽然有潮溼感覺,晚兒一低頭,正好看見數滴黑紅液體滴答掉落地上。輕輕掀開被子,哪怕她早有心理準備,還是被此時床上慘狀嚇得面無人色。哇一聲大哭起來,她使勁去掐趙選侍的人中。
趙選侍悠悠甦醒,臉色如霜雪般慘白,嘴唇卻顯紫盈盈豔色。她原本就容色清麗,否則也不會被皇帝看中,從不入流的珍卉園蒔花宮女冊封為正七品選侍,甚至還讓她獨住沁芳閣。現在她雖氣息奄奄,望向襁褓時慈愛欣慰的笑容卻動人之極,眉間更添了聖潔之色。
“你……不要哭……了,快點……把孩子……送出去……別讓那位姑姑久等……”趙選侍眼裡滿是戀棧之色,語氣卻斬釘截鐵。
“小姐您就不看看小少爺嗎?”晚兒哆嗦著手把一顆藥丸塞進趙選侍口中,明知無用,卻還是盼望能用藥止住她崩流不止的血。
“我天天想……日日想,不用看……也……知道他的長相,他和他的……父親肯定……肯定一模一樣。”趙選侍連連喘了好幾口氣,眼望床頂,虔誠祈禱:“信女懇求菩薩垂憐……讓信女的孩兒能……平平安安活下來……留一線香火……”她眼裡終於淌出兩行淚,說話聲音越發微弱,無力地動了動手指,“晚兒,你……快去!”
晚兒咬咬牙,也知道長痛不如短痛。“小姐您忍著點兒,奴婢很快回來陪您。”她抱著細心包裹好的孩子衝出房門。
也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趙選侍掙扎著半坐起身。她大睜雙眼瞪著因狂風疾吹而不停忽扇的門扉,珠淚如瀑狂湧,卻又仰天肆意暢快大笑。須臾,笑聲戛然而止,她仰面軟軟倒下,如嘆息般從唇角逸出模糊字眼。
晚兒很快就重新迴轉。她手裡抱著一個錦緞襁褓,從鬆散襁褓中露出嬰兒的小胳膊小腿。呆立在床邊,怔怔看著含笑而逝的趙選侍,她的手一鬆,襁褓落地。
“小姐……”晚兒伏地號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