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閃爍。他也許是想勸勸陷入哀傷中的皇帝,但最終他還是緊緊閉住了嘴。孝仁太子的死因,不管皇帝還是朝臣都已經有所定論。哪怕他與太子舊屬們心裡疑惑未減,說出來也是無用。
皇帝目光幽涼,緩緩撫須輕聲說:“日前,朕接到蘭真的家書,說是今年會回京陪朕過年。自她母后離世,她就不常回京了。上次她回京還是五年前。以朕看,這次她回來恐怕也是為了嚴兒的十三年死祭。”
東昌蘭真公主與先太子一母同胞,是謝駿的親外甥女。儘管聽得皇帝話音裡除了傷感並沒有惱怒怪罪情緒,謝駿還是替蘭真公主說好話:“聖上容稟,蘭真公主定然也是思念牽掛您的。您也知道,鄭家詩書傳世數百年,最是規矩大。她身為宗婦,即便貴為公主,也不能視婆家清規於無物。鄭家族人眾多、族務繁忙,內宅諸事全靠她打理。她縱然有心回京,也只會被雜事拖住腳。”
皇帝扭頭看向謝駿,凝視著舊日伴讀兼往昔摯友這張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很想告訴他,自己知道蘭真公主的苦衷,並沒有責怪她的意思。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瞧見謝駿畢恭畢敬的神態,皇帝忽然意興闌珊,解釋的念頭立時消去。
烏義將皇帝和謝駿的神色看得分明,抬手重重抽了自己兩記耳光,卟嗵跪倒在地,連連叩首請罪道:“都是奴婢的罪過,不該貿貿然提起往事令聖上和謝大將軍傷心。聖上,外面寒冷,奴婢斗膽請您保重龍體為要,進屋去吧!”
“你何罪之有?快起來。”皇帝扔下話,大步流星走向沸騰之聲不停傳來的競購會會場。謝駿默不作聲緊緊跟隨,烏義腳後跟一彈地面直接蹦了起來,三兩步也跟上。
在原先演武場空曠場地搭建起來的這座建築,很顯然是臨時性的。不見磚石,只有木樑橫豎支撐房頂。雖然裝點得花團錦簇、頗顯富貴氣象,到底還是有些簡陋。
它的四面用厚厚的印花擋風氈繃緊,擋住了風刀霜劍。除了正中間的會場,左右兩邊還附設有十幾個小格間,都沒有門,只是掛著擋風氈再加上一層壓氈珠簾了事。
百名金甲士手扶金鱗刀筆直站崗,季良全已經先行打過招呼,皇帝此來,金甲士們只是默然單膝點地行禮。盔甲碰撞有聲,卻都被會場內快要將屋頂掀翻的熱烈喊價聲音蓋過。皇帝只在屋外凝神聽了兩耳朵,嘴邊便爬上笑意。
瞟見皇帝臉上這抹舒心歡喜的笑容,謝駿心內悲涼。他的皇帝陛下胸懷遠志,從來不會因為某個人某件事陷入太久的悲痛之中。身為人君,如此清醒理智自然是好。可若是身為人夫人父,這樣只會讓有心者覺得涼薄。
寸步不離皇帝身後,謝駿跟進了一間有點漏風的小格間。雖然燒著炭盆,但屋裡還是讓人感到寒意入骨。他見皇帝腳步驀然加快,於是移目瞧去,就見屋裡只跪著長樂殿的司膳大宮女和幾個小宮女,而屋內躺椅上面蜷縮著一個小姑娘,那是皇帝親自養在身邊長達七年之久的太平玉松公主。
謝駿接替陳赦就任御林金甲軍大將軍,從前的爵位盡復,皇帝后來仍然加賞了他上柱國大將軍的勳爵。所以他對這位也算自己學生的小公主很熟悉,知道她最是貪玩愛臭美更愛口腹之慾。不過從這些天的這些事,他與別的臣子一樣也對小公主產生了相當巨大的改觀。
方才謝駿沒聽到請安行禮之聲,想來也是季良全提前交待了。這些服侍玉松公主的奴婢只是無聲行禮,並沒有驚動正在椅中酣睡的小公主。
故而,小公主低低聲無意識的呢喃,在這間離會場最遠的屋子裡顯得特別清晰。她口齒不清卻歡歡喜喜地說:“爹……爹……我賺錢了……給你買好吃的……”
眼瞳驀然緊縮,謝駿心裡爬上異樣感覺。他想自己站在門邊都聽得這麼清楚,已經走到玉松公主身前的皇上就更不用多說,難怪皇上的腳步微滯、身體也有些僵直。
“皇上十六歲就有了長子,這麼多年下來,他只聽兒女叫他‘父王’、‘父皇’。恐怕,今日是他第一次聽見有人喊他‘爹爹’。天家人,亦有天家人的悲哀!”謝駿暗自嘆息。
他目光敏銳,瞧見裹在錦被裡好眠的玉松公主鼻息起伏,將額前流海吹得很有規律地一跳又一跳,安靜垂落的眼睫不見半分顫動,顯然是真的睡得酣沉。那麼她這深蘊純摯赤子孝心的夢中囈語,其真實度不容置疑。他相信皇帝陛下也是如此想,這聲“爹爹”真是摧人心肝!(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