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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被高了他一個頭的侯爺拎住脖子,像只小雞兒似的兩腿直蹬蹬,卻是絲毫不敢上前去阻攔。
侯爺到底沒下狠手,見孫大夫臉色開始發青,終於歇手,忿忿地將他朝地上一扔,轉過頭去揮揮手道:“還不快進屋去,今兒若是還醫不好她,你們就留在侯府裡別想出門。”
孫大夫捂著脖子搖了搖頭,也沒和他計較,朝玉珠使了個眼色,慢吞吞地進了屋。
歸德侯爺早年曾在軍中效力,頗有些武人的作風,屋裡的擺設傢俱也都豪放些,不似京城旁的權貴家那般精緻。進門的屏風上雕的不是常見的梅蘭竹菊花紋,而是戲文“打虎英雄”的場面,東邊牆上的一溜兒書架裡,擺放的也不是書籍,而是各色刀刃弓箭,且都磨得裎亮,顯見主人平日裡常常把玩。
屋裡除了幾個丫鬟之外,還有個瞧著三十出頭的貴婦,容長臉蛋,狹長眼,眉目十分溫柔,穿了身月白色鑲銀邊的短襖子,烏髮齊齊上攏,盤成一個斜髻,只在髮髻間插了支珠釵,素淨典雅,觀之可親。
見眾人進屋,貴婦趕緊起身相迎。孫大夫和張院判朝她拱了拱手,口中喚道:“少夫人。”玉珠心知這便是李庚的大嫂了,亦跟在後頭學著眾人的樣子朝她躬身行禮。少夫人似乎沒想到太醫院裡也有女大夫,瞧見她時微微一怔。
孫大夫和張院判這回卻沒開方子,只讓白芷和白芍拿了銀針出來。玉珠恍然大悟,原來是打算用銀針刺激穴位,想來孫大夫特特地喚了他過來,也是為了施針的緣故。
因男女大防,平日裡太醫們施針,大多是隔著衣物的。但這侯夫人素來養尊處優,體態甚為豐滿,穴位本就十分難找,更何況還隔著層衣物。故孫大夫才特特地將玉珠叫上,便是為了讓她來下針。
在少夫人和諸位丫鬟們的幫忙下,玉珠好歹褪去了侯夫人衣物,右手持針,利落地將銀針刺入帳外孫大人和張院判所說的穴位中。因侯夫人久病,故這針灸每半刻鐘就得重施一遍,下針後又得用艾灸重炙,玉珠一個人在帳內忙得滿頭大汗。
好不容易才算暫時忙完,玉珠擦著汗從裡屋出來,卻見孫大夫和張院判早端坐花廳,一人端了杯清茶喝上了,見玉珠出來,孫大夫笑眯眯地朝她舉了舉手裡的杯子,張院判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一臉鄙夷地盯著孫大夫看。
幾人又在府裡用了午飯,下午時,侯夫人通了便,腹部疼痛稍減,侯爺的臉上才帶了笑,跟孫大夫稱兄道弟地親熱起來,全忘了之前自己是怎麼折騰人的。
不久,太醫院裡又派人過來請孫大夫和張院判回宮,說是宮裡頭有位嬪妃出了事,那雜役不曾明說,但臉上的焦急卻是難以掩飾。孫大夫心知定是出了大事,趕緊和張院判一道兒告了辭,卻將玉珠和張勝留了下來,讓日夜在侯府看著,囑咐玉珠每隔兩個時辰再施一次針,又叮囑了一些注意事宜,玉珠和張勝俱一一應了,那二人才離開。
雖說玉珠和張勝二人年輕,但侯府上下都很客氣,少夫人很快就讓下人安排了住所,在西側院的客房。二人都是頭一回挑擔大梁,十分謹慎,雖說少夫人安排了下人在侯夫人屋裡照看,她們倆還是各自安排守夜。張勝是上半夜,玉珠則負責下半夜。
侯夫人的病情還不穩定,睡一會兒,又醒一會兒,還時不時地說幾句胡話。玉珠一刻也不敢閉眼,認認真真地在床邊守著,直到天亮時才打了一會兒瞌睡。
迷迷糊糊間聽到外頭有說話的聲音,玉珠揉了揉眼睛,豎起耳朵正要仔細聽,卻只聽到一陣大踏步的聲音,越來越近,一直到門口,那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早晨有些涼意的風就這麼忽然灌進來。
玉珠剛要開口問,就見一個黑影子衝了進來,身上還帶著露水的寒氣和清晨時外頭新鮮的空氣味道。挺直的鼻樑,略顯稜角的臉頰,緊抿的雙唇,還有黑黝黝的臉頰,這幾個月不見,李庚活脫脫地成了個黑炭頭了。
李庚一門心思地念著自己母親,倒沒留意一旁穿著綠油油的鵪鶉官服,髮髻微亂睡眼惺忪的玉珠,徑直走到床前,眼睛裡一熱,就有液體滾落,一滴滴落在他手背上。
床上侯夫人似乎有了感應,方才還熟睡著,這會兒忽然不安起來,口中呻吟了兩聲後,竟然緩緩睜開眼睛,隨即便是滿眼的不敢置信,“我的兒——”她的眼淚頓時淌了出來,顫抖著伸手想去撫摸李庚的臉頰,卻在差之毫釐的地方又停住,猶豫著不敢上前,“我…。我這是不是在做夢,我的兒,我的庚兒。”
“母親——”李庚也淚流滿面,一頭埋進侯夫人懷裡,哭得像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