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廣東

第8部分 (第1/4頁)

但這對沙碧還是個天文數字，其實他並沒有打定主意一定要進去跑，他是“碰”進去的。

是這樣的，那天午後，沙碧空著肚子，神思恍惚地經過這家大廠恢弘的大門口，只見電閘緊閉，旁邊一個僅過一人的邊門，裡面彩旗招展。沙碧隨便湊近門衛室一看，嘿，裡面竟然沒有人，那些不怒而威，滿臉粉刺的保安不知跑哪裡去了。沙碧實在不知道自己當時是怎麼想的，就那樣流浪漢似地斜挎著個黑色的樣品包，從那個小小的邊門，神使鬼差地走進了這個似乎沒有防範的的大廠。

進廠後，沙碧正在茫然四顧，突然一聲低沉的犬吠，只見在門衛室後面的一個玻璃櫥窗底下，一個穿黑制服的瘦猴似的保安用皮帶牽著一隻小牛犢一樣大的狼狗，人和狗一同冷冷地盯著沙碧看。沙碧正感到有點糟，那個保安鬆了牽著的皮帶，大狼狗咆哮著衝沙碧撲了過來，沙碧一個轉身，撒腿就跑，跑出了邊門，跑到了大門外面的空地上，狼狗還在緊追，沙碧惶急之下摔了個嘴啃地，狼狗楞了一下，又繼續追，沙碧大喊救命，同時脫下一隻膠鞋，朝追到了近前的狼狗用力砸去——

跟出來的保安吆喝了一聲，狼狗站住了，不再撲來，但卻惡作劇似地叼了那隻膠鞋，回頭搖頭擺尾地向保安走去。

沙碧聽到了周圍的鬨笑聲，眼淚滾落下來，索性也不管那麼多了，像抗議什麼似的，就那樣只穿著一隻鞋子回到了沙坪，除了被陌生人一路竊笑，回去又給了木等蟲和所有同鄉笑破肚皮的笑柄。

“你這半個月賺的錢只夠付伙食費啊。”沙必富忍著笑，陰沉地啪啦著算盤說，“你比木等蟲他們賺的還少，哎喲，你又不肯戴個帽子，瞧把你曬的，又滿頭包了，唉，看來你還跟當年一樣，什麼讀書王，還是書呆子一個。”

廣東盛夏的太陽在沙碧白嫩的額頭上曬出了火辣辣的疣子，老沙的評語又勾起了沙碧羞愧的童年回憶。如今自己偷跑出來，還是交這樣的成績單，老媽當然不會再叫自己下跪了，但沙碧臆想老媽責罵自己的話語會更加火爆。

不行，這樣的生活我“體驗”不下去了……沙碧心裡開始打退堂鼓。

要不怎麼說下廣東就是有機會呢？

兩天後，跑電熱圈腿都跑瘸了，臉都曬黑臉了的沙碧又搖身一變，坐進寫字樓，成了白領，當上了一家做出口皮鞋的臺資公司的人事“幹部”，讓進得廠來的木等蟲他們掂量是不是該給他塞回扣了。

事情是這樣的，當時沙碧跑業務經過江門的一家“龍神鞋業有限公司”，這家公司很新，有一棟五層樓的大廠房。沙碧知道皮鞋廠的電烤箱裡需要電熱管，電熱管比電熱圈更有賺頭；大的皮鞋廠自己有大底車間，大底車間的塑膠機需要電熱圈。有了新會的教訓，他不敢造次，趁人多走近門衛室，見沒有狼狗，聽兩個樣子和善的保安在說閩南話，沙碧連忙一人一包遞上家鄉的七匹狼香菸，並出示名片說：“老鄉，我是龍巖來的，我是來給你們送電熱圈的。”邊從挎包裡掏出兩個電熱圈，晃盪著。兩位接了香菸的老鄉保安還沒說什麼，只見一個戴眼鏡，穿吊帶褲，白白胖胖，老闆模樣的男人踏進門衛室，對沙碧笑著說：“跑電熱圈的我今天接待了兩撥，呵呵，要塞回扣，不如塞給我老闆自己好了。”

“老闆真是幽默。”沙碧連忙說，“我從來不塞回扣，我只靠質量取勝，服務取勝，信譽第一，請看，這是我們電熱器的規格、價格和服務保證。”沙碧掏出一張用手寫的A4紙遞上。

老闆譏笑著接過A4紙，突然眼睛一亮說：“嘿，這字是你寫的嗎？很專業的蘭亭體呀，讓人耳目一新。”

“是我寫的！”沙碧有點激動地望著老闆，他可是全省大學生書法比賽一等獎的獲得者。

“不錯不錯，是你寫的，文質彬彬，字如其人。”老闆看看字又看看人，簡直有點憨態可掬了，“好像我當年寫的也有這麼漂亮！”

看老闆高興，一個保安說：“他是福建龍巖的。”

“會閩南話嗎？”老闆問沙碧。

“會一點！”沙碧連忙說，“會聽……”

“來來來，你跟我到上面去。”老闆招呼沙碧跟他走。

胖子老闆是個臺灣佬，叫鍾敬良，受過中西合璧的高等教育。公司有三四百工人，兩條生產線，做的都是海外的單。原來工廠人事部主任走了，需要一個人頂缺。他對沙碧說：“跑推銷很不好做，我看你文弱書生，也不像個跑江湖的，到我寫字樓試試怎麼樣？”

“我非常榮幸！”沙碧一陣欣喜，簡直迫不及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