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悟提示您:看後求收藏(奇妙書庫www.qmshu.tw),接著再看更方便。
“蘇靖非有許多側室,不過後來納了個歌伎,十分寵愛,將他那些側室遣的遣,賣的賣,孩子流落在外一節,我看是真的。不過這蘇鳴,一聽說伯曜死了,便立即改口叫我‘陛下’——精明固然好,太過精明,令人不可不防。”
“旭哥。”
“嗯?”
“咱們兩年沒一起習武唸書了。人家只當我在京中做質子,卻萬想不到你與我最是親厚,我回流觴的時候,姨娘她們還問你可有欺負我呢。”
“追兵不遠,明天還有硬仗打呢,別羅嗦,睡罷。”
“你是想著早點到虹州見紫簪姐姐罷,忒心急了。”鑑明嘿嘿地笑。
仲旭並不答他,只屈起手指鑿了他一個爆栗子,自顧側身睡了,唇邊抑制不住浮起一點笑影。
流觴軍與旭王所率羽林軍轉戰百日,於秋季金風初起時節抵達虹州郡之首府虹州城,沿途收納義軍與各地勤王軍隊,四萬餘人馬已成了七萬,原本駐守黃泉關的兵馬,並夏季新發的三萬,亦共有六萬可用。
虹州城是東西通商樞紐,多見胡人紅蕃之流,中原動盪,虹州商旅反而愈發多了,賣馬的、賣盔甲的、賣糧的、賣油氈的,乃至毛遂自薦的巫醫僧道、民間謀士,各色人等麇集於此。注輦、吐火魯等國更遣來使節,聲言願意出兵幫助平叛。注輦與褚國本有盟約,仲旭的幼弟季昶在注輦學佛,實則是充當質子,注輦亦有一名公主送到中原養育,預備與皇族男子婚配。那公主不喜中原氣候,一年倒有半年居住於虹州,正是仲旭心儀的紫簪。紫簪肌膚光麗,流盼動人,天生一股溫柔氣性,話語也不多。見了仲旭,只是微笑,半晌開口說得一句:“半年不見,你就老了。”
人都說,這輾轉苦戰的百日內,眼見著旭王與一干年輕將領老練起來,漸漸有了名將之風。惟有紫簪,像個沒見識的婦人,只疼惜著他身形消瘦,容顏老損。
父兄死難、帝都陷落,他亦不曾露出一些慘痛神色。就因紫簪那一句話,他落了淚。他是旭王,未來的皇帝,平叛的統帥,他什麼都是,惟獨不能是個有喜怒,可病老的常人。亂世裡,只剩下她,拿他當做一個血肉之軀看待。
追襲的羅思遠部圍城不足二個月,虹州的冬天便來了,風雪苦寒,糧草難繼,羅思遠部只得退走。自十月至四月,七萬人在虹州休養生息操演鍛鍊,靜靜蟄伏到了次年的春天。仲旭始終不肯稱帝,新娶的紫簪也只加了旭王妃的封號。八年後,紫簪進為皇后的那一天,裹在鳳紋朝服裡的只是一面靈位。紅藥原合戰前夕,打虹州傳來訊息,褚奉儀的秘黨死士潛入虹州,在水源內下了慢毒,死難者近萬,紫簪與腹中的胎兒亦未能倖免。
紅藥原合戰中叛逆全滅,仲旭率十二萬王師重回安樂京。自他十七歲脫出帝都以來,已過去了整整八年時光。
踹開經年鎖閉的紫宸殿門,塵灰嗆人。舊年餘下的殘香,如一縷不肯散去的幽魂般,被夏夜長風撕碎拋散。在昏暗的大殿深處,帝座上累累的珠玉金翠隱約閃爍微光。仲旭走上前去,步伐極慢,像是那帝座與他之間隔了一條虛空的河,要涉水而過,生怕哪一步踏得不實。在這條路上,多少人為了攔阻他而死,多少人為了衛護他而死,又有多少人,手無寸鐵,扶老攜幼,卻被陣風一般的亂軍——叛軍,或是平叛軍——掃去了性命。足音空空迴響。二十五年人生,前十七年是水波上神光離合的浮華倒影,後八年卻是猙獰雜錯的刀痕,一刀一刀地,將他那一顆人心盡數斬碎。重返紫宸殿時,眼角已刻上紋路,二十五歲的鬢角,也居然霜華斑駁。
仲旭伸出手,從帝座上拭起一指塵埃,端詳良久。接著轉身,整拂衣袂坐下。帝座上騰起煙塵。
人群像潮水般拜伏下去,從大殿上,到重重丹墀,再延伸至禁城的每一角落,山呼萬歲的宏大之聲震盪著帝都的夜空。從這一天起,旭王褚仲旭正式登位,稱帝旭。
年輕皇帝在鼎沸聲浪的沖刷下,忽然從四肢百骸中生出一股深深的倦意。他望著那些曾經並肩作戰的最親密的人們,一言不發。掌管燈燭的宮人們此時終於擠過人叢,一盞一盞地將燈火全部燃亮。華麗高廣的宮室就像一顆通體透亮的明珠,鑲嵌于禁城正中,帝都之巔。誰也不知道,在此之前,帝座上的新帝,曾在黑暗中無聲地哭泣過。
注輦人很快送來一名公主,一路掩去面容身姿,到得御前,揭去十八重皂紗,殿上驚聲四起。那公主身著金紅孔雀藍衣裙,眉目神氣分明是紫簪再生。那便是緹蘭,紫簪的侄女。帝旭初見緹蘭,一時竟說不出話來,然而也不十分寵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