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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市的眸子迎著他,卻並沒有看著他。
“我沒有力氣。”她開啟了精緻的唇。那唇是微翹的,無論主人心緒如何,看起來,都有一些任性。
“臣會扶住夫人的手。”
她沉默著,沒有反對。他稍稍加力,她的身軀便從乳白的池水中一寸寸浮現出來,意想不到地輕盈。
他眼裡,有一根細如髮絲的弦逐漸繃緊。
原本的蜜金膚色生氣全失,只留存了慘烈淤結的紅、赭、白,那些色彩,恍然令他想起麟泰三十四年。那年他懷抱著小小的濯纓,在馬上回望兩軍鏖戰後的紅藥原,只有雪的白與血的紅,滿目創痍。像眼前的她的身體。
他的左眼下斜飛兩道傷痕,唇角細密纖小的牙痕像是孩子咬下的,又像是女子。海市搭在他臂上的手指倏地收緊,滿面驚惶。
回憶如一滴墨水浸染在空白的意識上,以令人恐怖的速度無限擴大,重新將她裹入黑暗。
她曾經以為,既然心已經死去,身體亦會隨之變得麻木不仁。但是她的身體依然要反抗。
風雪大作的夜晚。
她掙扎著逃避身上壓制的重量,要不是帝旭敏捷地偏過了頭,她的手指便要划進他的眼裡。不容反抗的親吻,她亦毫不猶豫地咬下去。他用一張庚帖將她騙回帝都、用神準的一箭葬送了她的往後,那麼,她至少要在他一意維護的皇帝身上,留下不可磨滅的傷。她絕望地撕扯著,像是隻要足夠用力,便能撕碎這可怖的夜。
可是那些傷痕,最終竟都落到了他的身上。
她一直在追尋著的答案就在眼前。只要再一瞬的時間,她便能穿過迷霧,觸到他那層層掩藏的靈魂。但是她退縮了。那個隱約的輪廓,已經令她不忍卒問。
方諸避開她的目光,取過衣袍為她披上。涼滑的純白絲綢貼附在她的傷上,血混雜著水,暈染出朵朵嫣紅來。他半跪在地,以修長美麗的手指為她理順衣襟。肌膚相貼處,她覺出了他的冰冷。
記憶中,彷彿也有過那樣一夜。那夜他為她挽發,為她一一結緊五色絲絛,為她佩上鋼刀與鑲金狻猊腰牌。她伸開雙臂,像個精巧玩偶,一任他用紗衣與錦裳將自己重重疊疊圍裹,輕柔觸著她臉頰的手指,曾經那樣穩健溫暖。
“好了,鑑明,尼華羅使臣大概就要到了,你去幫我抵擋半個時辰。帶子不必繫了。”帝旭看著海市的指節剎那間握得發白,深黑的眼裡有冷誚的光。“不,還是一個時辰好了。”
方諸牽著海市袍帶的雙手在空中停留了片刻,終於鬆開,轉身欲走——卻忽然變了臉色。
海市低著頭,怯怯地、然而堅定地牽住了他的袍襟。她自小是男孩心性,膽大妄為,十一年來,這是他第二次見她如此恐懼——第一次是在與她初見之時。
她抬起頭來,滿眼哀懇。
戰慄的痛苦如一支箭瞬間貫穿他的心臟。他彷彿再一次看見了六歲的小小的她,被十幾名官兵持刀追殺,帶著遍體傷痕投向他的懷抱。
帝旭眼裡含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方諸唇邊的舊刀痕驀然抿直,如同落定了一個沉重的決心。他的手,落向她捉住他衣襟的那隻手。而後,緩慢而堅定地收攏,握住了自己的衣襟,從她手裡一寸一寸抽回。然後轉身離去。
她的神魂,也就那樣一寸一寸,從身體裡抽離了。眼前世界無聲崩壞、風化,留給她的只有漠漠的空白。
“看見了?”嗓音清冷,指尖卻溫暖,慢條斯理劃過她的下頷,在唇畔流連。
海市猛然驚覺,短促地抽了一口氣,向後退去。
帝旭微笑著進逼一步。“鑑明他,永遠不會違逆朕。”
海市再退一步,已踏入了水下的階梯。
帝旭抬起一隻手,向手背咬了下去,而後,帶著惡意而狷狂的笑容伸到海市面前。那上面平整如初,連齒痕亦不見一個。“這傷口,不在我身上,流出來的亦不是我的血。”
海市連退數步,不慎踏著了衣袍的下襬,眼見得要倒在齊腰深的水中,卻被帝旭搶上一步,攔腰攬住,魔魅的雙眼望定了她。“知道是為什麼嗎?”
那雙眼裡漾過了冷厲的笑紋。“你以為開國之初,方晉憑什麼功績能成為本朝第一位異姓王公?你以為每一代方氏清海公世子憑什麼要送入宮內與皇子一同教養?自方晉起,清海公爵位傳承至今不多不少恰好五十三代,我褚氏帝王傳承至今不多不少也是五十三代,為什麼?”他幽冷的眼逼近了海市。“六百七十多年來,清海公幾乎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