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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西,思特里克蘭德是不屑一顧的。對於名和利他都無動於衷。我們大多數人受不住各種引誘,總要對世俗人情做一些讓步;你卻無法讚揚思特里克蘭德抵拒得住這些誘惑,因為對他說來,這種誘惑是根本不存在的。他的腦子裡從來沒有想到要做任何妥協、讓步。他住在巴黎,比住在底比斯沙漠裡的隱士生活還要孤獨。對於別的人他沒有任何要求,只求人家別打擾他。他一心一意追求自己的目標,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他不僅甘願犧牲自己——這一點很多人還是能做到的——,而且就是犧牲別人也在所不惜。他自己有一個幻境。
思特里克蘭德是個惹人嫌的人,但是儘管如此,我還是認為他是一個偉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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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對於其他大師的繪畫藝術看法如何,是一件相當重要的事;我在這裡自然要記敘一下思特里克蘭德對過去一些偉大藝術家的意見。我怕值得我寫下的東西實在不多。思特里克蘭德不善講話,他根本不會把自己想要說的用精闢的言辭講出來,給聽的人留下較深的印象。他說話沒有風趣。如果說我多少還成功地記錄下他的一些話語,從中可以看出他的某些幽默感,這種幽默也主要表現為冷嘲熱諷。他辯駁別人話的時候非常粗野,有時候由於直言不諱,會叫你發笑;但是這些話之所以讓你覺得滑稽,只是因為他的話說得不多。如果他一開口就是這樣的話,人們也就不覺得有什麼好笑的了。
我應該說,思特里克蘭德並不是一個智力超群的人,他對於繪畫的見解也絲毫沒有什麼獨到之處。我從來沒有聽他談論過那些繪畫風格與他類似的畫家,例如塞尚,凡·高等人;我很懷疑他是否看過這些畫家的作品。他對於印象派畫家似乎不怎麼感興趣,這些人的技巧留給他一定的印象,但是我猜想他也許認為他們對待藝術的態度是平庸無奇的。有一次施特略夫正仔細評論莫奈的卓越藝術,思特里克蘭德突然插口說:“我更喜歡溫特爾哈爾特①。”我敢說他說這句是有意氣一氣施特略夫;如果他確實有這個意思,他算成功了。
①弗朗茲·伊可薩維爾·溫特爾哈爾特(1805?—1873),德國宮廷畫家。
我感到很失望,不能寫下他在評論一些老派畫家時的謬論。他的性格既然如此怪異,如果他在品評繪畫時也有一些奇談怪論,我筆下的這個形象就更加完美了。我覺得我很需要叫他對過去的一些畫家發表些荒誕的理論,但是我還是得講老實話,他同一般人一樣,對這些畫家也是讚不絕口,這叫我非常失望。我看他根本不知道誰是埃爾·格列柯。他對委拉斯凱茲相當敬佩,儘管懷有某種厭煩不耐的情緒。他喜歡夏爾丹,倫勃朗則使他感到入迷。他給我講倫勃朗的繪畫給他的印象時,用的語言極其粗鄙,我在這裡無法引述。誰也想不到他最喜愛的一位畫家竟是老布魯蓋爾②。我當時對老布魯蓋爾不太瞭解,而思特里克蘭德也沒有能力表達自己。我之所以記得他對布魯蓋爾的評論是因為他這句話實在太詞不達意了。
②彼得·布魯蓋爾(1522?—1569),佛蘭德斯畫家;其子揚·布魯蓋爾(1568—1625)亦為畫家。
“他的畫不錯,”思特里克蘭德說,“我敢說他發現畫畫兒是件受罪的事。”
後來我在維也納看過彼得·布魯蓋爾的幾幅畫以後,我想我才懂得為什麼這位畫家引起了思特里克蘭德的注意。這是另一個對世界懷著自己獨特幻覺的畫家。我當時作了大量筆記,準備將來寫一本關於布魯蓋爾的書,但是這些材料後來都遺失了,留下來的只是一種感情的回憶。在布魯蓋爾的眼睛裡,人們的形象似乎是怪誕的,他對人們這種怪誕的樣子非常氣憤;生活不過是一片混亂,充滿了各種可笑的、齷齪的事情,它只能給人們提供笑料,但是他笑的時候卻禁不住滿心哀傷。布魯蓋爾給我的印象是,他想用一種手段努力表達只適合於另一種方式表達的感情,思特里克蘭德之所以對他同情,說不定正是朦朧中意識到這一點。也許這兩個人都在努力用繪畫表現出更適合於透過文學表達的意念。
思特里克蘭德這時大概已經四十七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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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我在前面已經說過,如果不是由於偶然的機緣到了塔希提,我是肯定不會寫這本書的。查理斯·思特里克蘭德經過多年浪跡最後流落到的地方正是塔希提;也正是在這裡他創作出使他永遠名垂畫史的畫幅。我認為哪個藝術家也不可能把晝夜縈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