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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後的日子似和此前並無多大差別,仍是能強自不想那件事便做到隻字不提。唯一很明確的,是此前還在等聿鄲的回覆,心中尚存一份期待,夜深人靜時縱使不得不想這件事情,也可以自我安慰說“興許結果不差”。
目下卻沒了那份期待,取而代之地是板上釘釘一般的絕望。安寂時再忍不住想到這件事情,只會再一次將這份絕望加深。
是以紅衣再忍,也難免又哭過那麼五六次。每一次都是席臨川神色輕鬆地過來哄她,不知情的人看過去,只怕會以為命不久矣的人是她。
紅衣這才理解了看著親人病重、離世是怎樣的心情,那是寧可自己代替他去死的滋味……只是好在,他雖是也被下了“病危通知書”一樣的東西,現下卻還身體康健,這是在絕望中能讓她暫時逼著自己如常玩樂的支柱。
三個月來,席臨川幾乎帶她遊遍了整個珺山。從各處山林到不遠處的村莊小城,或是攜手同走或是策馬而行,一日日過得雖有憂愁卻又寧靜,勉勉強強也應了那句“無絲竹之亂耳,無案牘之勞形”。
十一月,終於也這般過去。
晚上習慣性地將眼前自制的手寫日曆再撕去一張,鮮紅色的“臘月”映入眼簾時,原在和席臨川笑談的紅衣渾身僵住。
“怎麼了?”端坐在小爐邊溫酒的席臨川抬頭看過來,紅衣乾笑道:“沒……我剛注意到,明天就臘月了。”
他也是一僵。
如是那道詛咒完全應驗,他會在來年的元月廿六死去。那是年味尚在之時,大夏上下驚聞這道噩耗……
還有五十六天。
紅衣忍著心中難過,將已被撕得很薄的日曆本扔到一旁,走到他面前坐下身,信手倒酒來喝。
“不怕。”她一邊被熱酒嗆得咳嗽一邊自言自語,涔涔冷笑中恨意凜然,“那個毒婦……不就是覺得這樣我們在恐懼中度過餘生很有趣麼?我偏不吃這套!”
其實心裡怕極了,無法想象五十六天後會是怎樣的景象。他有著這樣的名位,或許舉國上下都會湧起一股悲傷,但悲傷散盡後他們還可以繼續原本的日子,她此時卻想不到自己該怎麼走出來。
她緩著酒氣靜靜坐了許久,而後神色緊繃地看向他:“我們什麼時候回長陽?”
“隨你。”他平淡道,“陛下要我新年前回去,我們除夕之前到長陽便是。”
紅衣點點頭,再度斟酒來喝。席臨川端詳她半天,突然說:“你蒙我。”
“……什麼?”她一怔,他身子稍稍前傾,雙臂壓到她肩上,和她湊得極近:“你那日說我跟你說我的事情、你就跟我說你的事情——我該說的都說了,你的事呢?”
……確是她忘了!
而他也沒提醒過,她就這麼一直忘了下去!
席臨川笑看著她,見她尷尬了一會兒,問他“你想知道什麼?”,便知自己又成功一回。
——這些日子都是這樣,許多原該直接說個清楚的話題,他會暫且留下。等到她為此事傷心時再突然提起,跟她打岔,大多數時候是奏效的。
但若說他想知道什麼……
席臨川仔細斟酌了一會兒,薄唇在她額上一觸,又將目光挪回到和她齊平的位置:“在你原本生活的那個世界,你叫什麼名字?”
紅衣愣了愣,那個名字到了口邊卻又卡住。
明明熟悉得很,又覺得太過陌生,畢竟這麼久沒有提過了。
“嗯……”她低眉猶豫著,而後抬眸問他,“我若告訴你了,你會叫我從前的名字麼?”
“會。”他篤然點頭,她卻說:“那我不告訴你了。”
“……”席臨川挑眉,“很難聽?”
“那倒沒有。”紅衣搖搖頭,膝頭在墊子上蹭著與他又坐近了些,目不轉睛道,“但那是另一個世界的我,我想把那時候的事作為一段單獨的記憶放著。在這裡,我的大半記憶和你有關,你又一直叫我紅衣……我想繼續用這個名字了,免得日後回想起來,反會覺得此前不用本名成了缺憾。”
她這樣說著,解釋得有點牽強,那份有點小心眼的思緒又並不想告訴他:不管他還能活多久,她希望他能少記住一點從前“紅衣”就少記住一點兒。於是她就這麼搶佔著這個馬甲不放,非讓他一想到這個名字、這張臉就全是她不可。對從前那位……就算是恨,也少想才好!
反正名字說到底只是個代號,對她來說,相較於留住從前的名字,還是他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