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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荒唐話時心裡很清楚!……”
“不會的,這已經不是原來的她了。”我答道。
我痛苦得神經都遲鈍了。我越往前走,這一場面的每個細節就越擴延張大。我突然從平臺下面的小門出去,跳上那隻平底船,坐下來,獨自躲在那兒冥思苦索。我力圖擺脫自己賴以生存的力量;這個罪不亞於韃靼人懲罰通姦男女的酷刑:他們把罪人的一個肢體夾在木樁裡,並留下一把力,罪人若不想活活餓死,就得自己用刀砍斷夾住的肢體:我的靈魂也受到這種懲戒,要割掉最美好的那一半。我的生活也虛度了!我在絕望中,產生了一些稀奇古怪的念頭。忽而我要同她一塊兒死,忽而我想去拉邁伊雷鎮①,同剛到那裡的苦修士一起隱居。我的雙眼模糊,看不清周圍的事物。我凝望著亨利埃特在裡面受病痛折磨的臥室的窗戶,彷彿又看到了照亮窗戶的燈光,如同我的靈魂和她結合的那天夜晚一樣。我不是本該專心辦事,為她儲存自己,只過著她給我創造的簡樸生活嗎?她不是命令我成為一個偉人,規避低下可恥的情慾嗎?哪知我同所有男人一樣尋歡作樂。貞潔不是一種高尚的品格嗎?而我卻沒有保持。猛然間,我厭惡起阿拉貝爾所籌劃的愛情。我抬起頹喪的腦袋,思忖今後我從哪兒得到光明和希望,活在世上還有什麼意義,突然聽到空氣微微震動的聲響,回身朝平臺一望,只見瑪德萊娜在上面獨自漫步。於是,我抬級而上,朝平臺走去,想問問這個可愛的姑娘,她在十字架下看見我的時候,為什麼態度那麼冷淡。這時,她已經坐到石椅上。她瞥見我走到半路,便裝作沒有看見我,起身離去;她匆忙的神態表明,她不願意和我單獨在一起。她憎恨我,想躲避害了她母親的兇手。我順著臺階回到葫蘆鍾堡時,看見瑪德萊娜像尊雕像,紋絲不動地佇立著,傾聽我的腳步聲。雅克坐在石級上,還是剛才我們一道散步時令我深為詫異的那副漠然神態;那時我就產生了一些想法,不過只存在心裡,待日後再從容回味,深深探究。我注意到年輕人身上罩上了死亡的陰影,甚至對悲傷的事也無動於衷了。我想探詢一下這顆晦暗的靈魂。瑪德萊娜是把自己的想法儲存在心裡,還是慫恿雅克也仇恨我呢?
①圖爾附近的一個小鎮,當地有一座建於12世紀的修道院。
“你知道,”我想搭話,便對雅克說道,“我是你最忠誠的兄弟。”
“您的友誼對我毫無用處,我將隨我母親而去!”他答道,同時瞥了我一眼,目光團痛苦而惶恐不安。
“雅克,”我高聲說,“你也一樣?”
他咳嗽起來,走開幾步,繼而又回來,把他的帶血的手帕在我眼前晃了晃。
“您明白嗎?”他問道。
看來,他們每個人都有一種致命的隱痛。正如此後我看到的,這對兄妹總是相互躲避。亨利埃特一病不起,葫蘆鍾堡的一切衰微破敗了。
“夫人睡了。”瑪奈特前來對我們說,她看到伯爵夫人不再痛苦,臉上就露出喜色。在這種可怕的時刻,雖然人人都清楚不可避免的結局,但是他們出於真摯的感情,完全不顧常理,一心渴求小小的寬慰。一分鐘猶如一個世紀,大家都希望過得舒暢些,都希望病人在玫瑰叢中安歇,都希望替病人受罪,都希望病人在大家不注意的時候嚥氣。
“德朗德先生吩咐把花拿走了,他說花對夫人的神經刺激太大。”瑪奈特對我說。
這麼說來,她那些譫語是花引起的,並不是發自她的內心。大地的情種,授粉的歡樂,植物的愛戀,都以其芳香把她燻醉,並把她對幸福愛情的憧憬喚醒;無疑自青年起,那種憧憬就在她身上沉睡了。
“來吧,費利克斯先生,”瑪奈特對我說,“去看看夫人,她像天使一樣美。”
我回到垂危病人的榻前。這時太陽西沉,把阿澤城堡的屋頂瓦簷映得黃澄澄的。周圍一片寂靜純潔。柔和的餘輝照著病榻,亨利埃特沐浴在鴉片的煙霧中。此刻她的身體似乎不復存在,惟有靈魂呈現在臉上,這張臉像暴雨過後的晴空一樣明淨。布朗什和亨利埃特,一位女子的這兩張玉潔冰清的面孔,重又顯得格外美麗,因為我的記憶、我的思想、我的想像都一齊協助大自然,使每個變了樣的部分都恢復正常,只見得勝的靈魂在她臉上一陣陣放光,那光波同她呼吸的節奏協調一致了。兩位神甫坐在病榻旁邊。伯爵頹然地站著,他看清了死神的戰旗在這個親愛的人上方飄揚。我坐在長沙發上,正是她剛才坐過的位置。我們四個人相互看了看,眼睛都噙著淚水,流露出對這位美麗的天使的敬佩與惋惜。理性的光芒,宣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