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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老母親,自然還是光棍一條。十年來在他上門看病的那些人家,從來都沒有遇到過能浪漫一下的機會,再小的機會也沒碰上,因為在他行醫的那個圈子裡,那些人的處境跟他都是一個樣;他遇到的人家不是小夥計,就是開小作坊的,跟他的家境差不多。最有錢的主顧是開肉鋪,開面包鋪的,還有居民區裡的那些零售店的大老闆,可這些人病一好,十有八九總是說這病本來就該好的,而且見大夫是走路上門看病,竟然能拿四十個蘇來打發他。幹醫這一行,不能沒有醫術,但更不能少了馬車。
生活總是那麼平常,從來沒有機遇,就是對一個最喜歡冒險的人來說,最終也會有影響的。人總是會順從命運的安排,接受生活的平庸。就這樣,布朗大夫幹了十年的醫,還是繼續像西緒福斯那樣做他那永遠沒有出頭之日的行當,而且再也不感到絕望,不像當初那麼讓他苦悶。不過,他還是有一個夢想,巴黎人哪一個都有自己的夢。雷莫南克有,茜博太太也有。布朗大夫夢想有一天被叫到一個有錢有勢的病人跟前,一定要把他的病治好,然後憑這個人的信譽,謀取一個差事,當個醫院的主治大夫,監獄醫生,大街戲院的醫生,或部裡的醫生。再說他就是靠這一手當上了區政府的醫生的。茜博太太曾給他帶來一個病人,那就是茜博夫婦的房東佩勒洛特,大夫津心照顧,把他的病治好了。佩勒洛特先生是部長太太、博比諾伯爵夫人的舅公,愈後上門答謝,發現大夫家確實貧窮,便照顧這個年輕人,要求那個身為部長但很敬重他的外甥女婿給了他這個區政府醫生的位置。大夫在這個位置上已經幹了五年,薪水雖然微薄,但來得倒也及時,使他放棄了過火的計劃——流亡到國外去。對一個法國人來說,離開法國,實在是走投無路的事。布朗大夫自然去對博比諾伯爵表示感謝;可這位政治家的醫生是大名鼎鼎的皮昂松,本想求個差事做的布朗大夫馬上明白他是決不可能到這個人家做事的。博比諾伯爵是最有影響的部長之一,是一隻有力的大手在內閣會議桌的綠毯上擺弄了十六年的十四五張主牌之一,可憐的大夫為得到了這位人物的保護著實炫耀了一陣子之後,又重新回到了瑪萊區,在窮人和小布林喬亞家混碗飯吃,另外還擔了個檢驗死亡的差事,每年一千兩百法郎的報酬。
布朗大夫當年在醫院做實習醫生時相當出色,後來自己開業,也很謹慎,有不少經驗。再說,他手下死了人,也不會鬧得沸沸揚揚;所以,他儘可以在無足輕重的生命身上①研究各種疾病。不難想象,他內心裡有多少積怨。他本來就長著一副長長的臉孔,很是憂鬱,有時的表情更是嚇人,就像是一張黃色的羊皮紙上畫著一雙達爾杜弗模樣的發紅的眼睛,那神氣跟阿爾西斯特一樣乖戾。論醫術,他覺得自己跟大名鼎鼎的皮昂松一樣棒,可感到被一隻鐵手禁錮在一個沒有出頭之日的圈子裡,據此,大家便可想象得出他該會是怎樣的舉止、神態和目光!布朗大夫不可能不跟皮昂松進行比較,最幸運的日子,他每天也只有十法郎的收入。可皮昂松可以得五六百法郎!對民主的各種仇恨,這不就儘可以理解了嗎?再說,這個遭受壓迫的野心家沒有任何可以指責自己的地方。他也曾想過發財,發明了一種與莫里松丸差不多的通便丸。他把這項發明交給了原來在醫院一起做實習醫生,後當了藥劑師的同學去開發,可藥劑師迷上了滑稽喜劇院的一個並不走紅的女戲子,最後弄得傾家蕩產,而通便丸的發明專利證寫的是這個藥劑師的名字,於是這一偉大的發明肥了他繼承人的腰包。老同學遠走高飛,去了黃金之國墨西哥,走時又捲走了可憐蟲布朗一千法郎。為了得到一些補償,布朗大夫到女戲子那兒去討錢,可被她當作了放高利貸的。自從治好了老佩勒洛特的病有了那麼點好運氣之後,有錢的主顧再也沒有上過他的家門。布朗靠他那兩條退,在瑪萊區到處奔跑,就像一隻瘦貓,跑上二十次,才得到兩個蘇到四十個蘇不等的診費。對他來說,給大錢的主顧,那簡直就是神鳥,就像塵世間所說的“白烏鴉”——
①原文為拉丁語inanimavili.
沒有案子的年輕律師,沒有病人的年輕醫生,在巴黎城,最絕望的莫過於這兩種人,他們苦不堪言,一切都憋在心裡,身穿線縫都已經發白的黑衣黑褲,叫人想起蓋在頂樓上的鍍鋅鐵皮,身上的緞子背心磨得發亮,頭上的帽子珍貴得像寶貝,戴的是舊手套,穿的是平布襯衣。這是一首悲慘的詩歌,就像巴黎裁判所的監獄一樣陰森可怖。其他人也有窮的,如詩人,藝術家,演員,音樂家,可他們有著藝術家天生的樂觀,有著天才人物那種放蕩不羈,無憂無慮,乃至我行我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