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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味的禿鷲一般,蜂擁盤旋,伺機窺伺。這是多麼好的題目,昔日豪門貴公子,今成車底幽魂,多少所謂秘事等著他們去掘地三尺,再面目全非地宣揚出去。
我忽然之間覺得受夠了,他的名字,他的事,他的一生,不應該交由莫不相識的人去糟蹋,去隨意發揮,去成為街頭巷尾佐菜的一味調料。他那麼喜愛安靜,那麼顧全林家的聲譽顏面,現在人雖然不在了,但我不能忘記。
更何況,他們都不知道,這個人有多好,他們都不知道,這個人,有多好。
可這麼好的人卻死了。
他死了,我親手為他寫訃告,寫完最後一個字,我感覺到身體本身就如消融的液體一般迅速消散,作為意義那種東西,隨著最後那個句號的完結也進入完結,在無窮盡的粘稠的黑暗當中,我冷靜地想著我也該死去,我也彷彿,就這樣一死了之。
等我寫完,我的滿頭黑髮,卻已花白斑駁。
他的喪事是我操辦,墓地是我選擇,墓碑是我敲定,連配在上面的照片都是我挑了又挑。我沒有閤眼,沒日沒夜處理他生前留下的無數問題,從公司到林家,從差不多精神崩潰的林俊清到恨不得撲上來撕咬我的七婆,從收購合併到打發那幫貪得無厭的姓林眾人,我的手段可稱得上狠絕快速,雷厲風行,但在另一方面,卻也博取仁至義盡的名聲。
我就如機器一般不曾停歇地做著這些事,拖著一個乾癟的殘骸或一個空殼,直到有一天,老友黎笙從遠方飛來,命手下砸開我的辦公室,擅自帶了醫生為我強制性注入鎮靜劑,我才恍惚間意識到,原來我還是個人,原來我還需要休息這回事。
然後我對眼眶含淚的黎笙說了一句話,我說:“阿黎,你哭個屁,老子還沒哭呢。”
“放屁!”他一把掐住我的脖子,吼道:“你他媽最好給我哭出來,聽見沒,不然老子把你的裸照賣給港島最沒品的八卦週刊!”
我想笑,想說他的冷笑話一點也不好笑,卻發覺心裡空出一大塊,空到彷彿一陣風吹過,能聽到胸腔傳來的回聲。太空了,所有的情緒彷彿都離我遠去,世東走了,似乎在那一瞬間,也將我的喜怒哀樂,全部用抹布抹煞乾淨。
世東死了。
我沒有表情,但世東確實死了。
一個人死了,對另一個還活著的人,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從今往後,這世界再沒有這個人,再怎麼尋找,也找不到他的身影;再怎麼等待,也等不到他回來;再怎麼付出,也不要期望,有一丁半點的回報;再怎麼努力,也不能奢望,再看到他投到你身上,或敬佩或憤恨的目光。
對我來說,還意味著,我真正的人生從此終止在那個雷雨之夜,終止在那輛水泥車的車輪下;意味著,從今往後,那個稱之為心臟部位,被不知名的外力活生生挖空,就像鄉下被過度開採的石山,中間驟然少了一大塊,醜陋而空洞,醜陋而卑微。
於是我恍然大悟,原來在我不知道的時候,他已經成為這麼重要的所在,就如流光溢彩,不可名狀的陽光一般,以至於他一離開,我的世界中,關於溫暖的渴望,關於光明的懷想,全部寂滅。
只剩下一片沒有表情的荒野。
無數個日日夜夜,我像輸入好程式的機器人一樣工作、應酬、健身、吃飯、睡覺,我不敢留出一點一滴的個人空間,我怕一停下來,從胸腔處那處空洞氾濫上來的寒冷,會將空氣變得凝重壓迫,直至我窒息。而這世上,已再無第二人,能夠僅憑一個微笑,即讓我感覺,冬日暖陽那般的感動。
那個能如此微笑的人,已經死了,沒了,消失了,不在了。
然後,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一天,終於發生了最讓我驚恐的事情,我發現,我竟然想不起那個人的模樣,哪怕我那麼費心費力去維持林宅原貌,那麼不顧一切,將七婆那個仇恨我的老太婆留下來,可是,我仍然一點一滴忘記了那個人的樣子,曾經那麼刻骨銘心的溫暖,怎麼可能,竟然連對方的模樣都想不起來?
這下我是真的慌了,我不知道如何是好,忘記他的樣子,就意味著,他真的在遠離我的生命,我已經空乏至此,若連這點關於溫暖的回憶都不能保有,那讓我怎能抗得住,接下來無窮無盡,黑洞一般的漫長歲月?
我開始頻繁造訪他的墓地,唯有在哪裡,摸著他冰涼的墓碑,看著他的照片,我彷彿能得到些許平靜。但是這無法持續多久,我總是會不斷地做噩夢,他在我的面前越跑越遠,而我無能為力。
在夢中,我痛徹心扉的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