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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死後,會是什麼樣的廟號?”
問出這句話的時候,李隆基感到很可悲。
他這一生都凌駕於萬物,自詡為人世間最接近於神的存在。可到頭來,不僅喪失了權力,還連自己的諡號都不能決定,需要由旁人定奪。
“若非是你篡位,朕必要廢除了這‘子議父、臣議君’的陋習。”
“也許吧。”薛白道:“也許正是因為有我,使你得了一個惡諡。”
“咳咳咳咳。”
李隆基一怒,牽動了傷口,裹布上已溢位血來。
具體給什麼樣的諡號是官員們的事,薛白懶得去想,此事表達的是一個態度,對李隆基的喜惡。而李隆基想要確定的,正是薛白繼承了皇位之後能否繼承他的遺志。
他的遺志是什麼?
——唯我獨尊。
他活著的時候高高在上,死後也不能墜落。
薛白沒有上前幫忙按著李隆基的傷口,頗為冷漠地看著血團蔓延開來,漸漸浸滿了裹布,開始向下滴。
“嗒。”
血滴的聲音,把李隆基從長生美夢中拉了回來,喃喃道:“回想這些年,朕待你不算差吧?”
“是。”薛白對這一點還是承認的。
“朕有很多子孫,你是最像朕的一個。朕早就想過這次會輸,但輸了無妨。先天之變,朕剷除了太平公主,真正掌握了大權,遂有了大唐盛世。你真的很像朕……這是朕給你的最後一件賞賜。”
李隆基經過唐隆政變而成為太子,再經過先天政變改變了他與太上皇之間的權力結構,恰似薛白一步步登上皇位的過程。
當年的他,也像今日的薛白一樣年輕英武。
看起來,確實像是他在傳承。
“夠了。”薛白受夠了李隆基的傲慢,“這從來都不是你的賞賜,你不過是因你的昏聵與倦怠而失去了一切,大可不必再粉飾你的無能。”
“朕無能?”
李隆基氣極而笑。
他用最後一絲力氣掙扎著坐起來,這讓他本就衰老的臉龐更加沒有血色。
“你竟敢否認,你擁有的一切,全都是朕的賞賜。”
“你身上流的血脈來自朕,你能活下來是因朕的寬恕,你爺孃犯下那樣不可饒恕的罪,朕卻還把你從奴婢一步一步拉扯為監國太子。”
“你本是刀俎上的一塊魚肉,卻忘了自己是如何活下來的,忘了當初是怎麼樣在朕面前極力討好,求朕賞賜你一個微末的官職。”
“這一切的恩寵與賞賜來自於朕的昏聵與倦怠?你此言何等忘恩負義、喪盡天良?!”
一番話下來,李隆基如迴光返照般,臉上浮起了異樣的紅暈,他抬起手指著薛白,再一次施加數十年的天子威嚴。
他站在權力頂點的那些年,國事託付於李林甫,奉天下人之膏血來供奉他,世間最美的楊玉環相伴左右,彼時,薛白還不是與那些佞臣們一樣迎奉討好?
他真的永遠無法從那段時光裡走出來。
薛白依然不以為然,道:“那不是賞賜,財寶、官爵,都是世人一分一厘的繳納,你不過是代為分配,但,你不公。你視天下為私財,以世人膏血滿足你一己之私慾,你活該。”
李隆基錯愕了一下,看向薛白,啞然失笑。
“皇帝不就是這樣嗎?天下,本就是皇帝的私財!朕的不孝子孫們,包括你,你們爭先搶後想要的不就是朕的私產嗎?朕是皇帝,坐擁天下,富有四海,這萬里疆域上的所有一切,每個人、每塊金銀,全都是朕的!”
一件理所當然的事,他沒想到竟還要他來教薛白。
“你連這都不懂,你竟還敢爭朕的皇位?”
“我只知道,天下為公。”薛白道:“民為貴,君為輕,得丘民者而為天子。”
“夠了,朕不要聽這些無謂之言,你大可等朕死了,與那些個迂腐書生暢聊你招攬人心的權術。”李隆基道:“但你給朕記住,你能成為天子,不是因為得丘民之心,只因為你是朕的孫子。”
“我不是。”
“你敢否認?”
李隆基大為驚訝,甚至忘了自己正處在垂死的狀態。
瞪大眼盯著薛白看了一會兒之後,他譏笑一聲,道:“是為了氣朕,你才這般說啊。”
薛白道:“氣你沒有意義,相反,是因為你快要死了,我才坦誠告訴你,我不是你的孫子。”
“你不承認也沒用,改變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