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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崔祐甫來了,薛白搖了搖頭,看向一臉茫然的杜五郎。
“我打賭,他要來勸朕‘不可操之過急’。”
“啊?他怎麼知道的?”杜五郎道,“這都還沒開始呢。”
“春江水暖鴨先知。”薛白道,“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無非就是那點計較。崔家家大業大,不會公然忤逆朕,無非是低頭服軟,陽奉陰違。再借機把訊息放出來,讓那忠耿之臣給朕施以壓力。”
朝議經歷得多了,每天就是類似這樣的扯皮,薛白不用聽已知崔祐甫要說什麼。
那自然是懶得召見,略略思忖,他批了一張條子,讓宦官遞給顏真卿。
“崔祐甫就不見了,把這個送到中書省。”
“遵旨。”
杜五郎在旁看著薛白從容處置此事,避免了像以前那樣與朝臣一番爭執,不由小聲道:“陛下更老道了啊。”
“畢竟也是熟練工了。”
乾元門外,崔祐甫等候了半晌,愈覺心焦,卻也沒得到天子召見,而是顏真卿讓人來喚他過去。
中書省離得不遠,穿過西華門就到了。
經歷了幾番戰亂後朝廷才真正用到洛陽的官署,一直在慢慢地整修,中書省外就有匠人正在給宮牆刷紅漆。
新鮮的顏色垂直地刷下來,蓋住了那陳舊、燻黑的舊顏色,給人一種賞心悅目的感覺。
崔祐甫見了這一幕,莫名感到有些放鬆,竟是駐足觀看了一會,原本的焦急之感也緩和了些。
走進官廨,顏真卿正站在桌案前慢吞吞地打拳,見他來,以眼色示意讓他再稍等會兒。
崔祐甫原以為是五禽戲,觀摩之後發現不是,不免好奇詢問。
“是前陣子聖人教的,稱為‘八段錦’,說是有疏通帶衝二脈、治腰頸勞疾之效。”顏真卿收了動作,緩緩道:“我原本不信,心想聖人不過多大年歲,安知養身之法?可練了以後,發現竟真有奇效。”
說罷,他自嘲著笑著,若有深意地感慨道:“許多事亦如此,我仗著年歲大,總說年輕人做得不對。實則,凡事得做了才知道,你說是嗎?”
話題也就隨之進入正題了,崔祐甫沉吟道:“我聽聞杜五郎做了一件很荒謬的事。”
“哦?”
“杜五郎從壽安崔家帶走了一個奴隸,稱要讓他考科舉。世間賤隸多是飯都吃不飽,能識字者不及萬分之一,此事毫無意義,反使今年的鄉試成為笑柄。”
顏真卿道:“正因為荒謬,才可打破世人對科舉的‘既定印象’,讓那些對朝廷失望、覺得懷才不遇的寒門、庶族子弟們重拾信心。”
崔祐甫道:“我怕這隻會讓真正有才學之人恥於與賤隸為伍、恥於科舉啊。”
“如此更好,朝廷只要唯才是舉,考校出的豈非都是心繫貧苦百姓之人。”
“顏公啊。”崔祐甫無奈道:“此事說得再官冕堂皇,說白了,還不是聖人的一己好惡。”
“你是這般以為的?”
“聖人年少時的經歷如此。”崔祐甫道:“他曾藏匿保身於奴籍,對賤隸有好感;他以科舉晉身,故而想要人人能科舉,可我等執政,不可如空中樓閣。賤隸不曾讀書識字,所求不過溫飽而已,朝廷修改唐律,原本賤籍奴隸可買賣,改為三年才可買賣;原本殺有罪之奴婢杖一百,改為徒五年。如此,方為腳踏實地、徐徐漸進之法。”
他自知說的多了,道:“顏公,我並非要為崔家說話。若真是出於維護崔家,我不必如此犯顏直諫。”
“我知道。”顏真卿點點頭,道:“可聖人想要下猛藥啊。”
“我反對的就是猛藥。”崔祐甫問道:“顏公近來為何許多事都站在聖人那邊?”
顏真卿感慨道:“那也得是聖人有理才行啊。你曾是壽安縣尉,我問你,你在任時最大的政績是什麼?”
“若不算我與聖人一起辦了偃師的漕運大案,便是徵稅了。”
崔祐甫之所以這麼說,因為朝廷衡量地方官政績最主要的標準就是稅賦,而縣尉的本職之一就是催稅。
“我在任期間,清點田畝、開墾荒地、修整吏治,使逃戶歸鄉耕種,按時繳納的租庸比前一年多了三成……”
“你看看這個。”顏真卿遞過了一撂厚厚的公文,“你的功績是不假,可你離任後不到一年,那些田畝與民戶還在嗎?”
崔祐甫接過,仔細翻閱,發現自己在任時繳納的賦稅數字頗為突出,是前後數年都沒有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