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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每天一句,一連八天,漸漸連成一首詞,范仲淹的《蘇慕遮》。
到今天,正是最後一句:“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而那句“麻將賽場見”卻沒有了。
這讓雪冰蟬越發認定是鍾來的手筆。昨天,可不是已經在麻將賽場上見到他了嗎?
對於鍾來,冰蟬並不討厭,甚至很欣賞他。雖然鍾氏是家族企業,可是如果誤認為做企業接班人的一定是紈絝子弟就錯了,事實上,真正的貴族子弟,從出生那天起就要接受嚴格的訓練,以免將來擔不起家族的大業。所以他們一定會是後裔子孫中最優秀最堅忍的,不然,也不可能坐上這個龍頭的位置。
鍾來便是這樣一個既得天獨厚又自我剋制的好青年,他具備了所有作為大企業領導人的素質和能力,他甚至有齊天下男人所希望擁有的天賦和條件:財富,權力,健康的體魄,豐富的學識,甚至連俊美的外形都有了,人世於他,還有什麼缺憾呢?
然而,大概也正因為鍾某人太過完美無缺吧,雪冰蟬反而覺得索然無味,對他那樣的人,感情是什麼呢?錦上添花的一種點綴而已。追求只是個姿勢,其實在他心底裡,早已將自己視為囊中物了吧?
是因為這份抗拒,才讓冰蟬對鍾來始終是若即若離,打了一年多散手,卻一直沒有像眾人所猜測的那樣珠聯璧合。好在兩個人都年輕,不覺得時間用來浪費有什麼不妥,權作是一種消遣也罷。
“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她輕輕吟哦,心底湧起一股難言的悽惻。這是怎樣的一首詞哦,那樣旖旎的良辰美景,卻醞有那樣深刻的無可奈何。
面前的豪華大班桌及滿桌的文案忽然如電影佈景般地淡下去,房間中似乎突然騰起了一陣霧,一切都蒙,而主題從褪色的背景中漸漸鮮明,她彷彿看到一幅畫面,是“蒹葭蒼蒼白露為霜”那般的意境,清清湖水,倒映雲影,有秋葉輕輕飄墜,而湖上淡煙飛起,隨風搖曳。有一男一女在湖邊踏著落葉漫步,輕聲細語,他們在說些什麼?他們可是情侶?
冰蟬相信那冥想中的女子一定是自己,那是一個束髮纏腰的古時女子,有盈盈雙目,纖纖十指,她走在湖水邊,手執一支玉笛,邊走邊吹,婉轉悠揚,直將人帶回那遙遠的古代……
可是那男人呢?是誰呢?她幾乎可以看清他的模樣:
——他的眼睛又黑又深,帶著一種冷淡的憂傷,唇緊抿著,說話的聲音低而陰沉,每個句子都很短,彷彿對說話這件事很不耐煩似的。
也許,這是因為語言對於賭徒來說實在是多餘的,他只看重他一雙手。
他的手,清瘦然而有力,指甲修剪得非常整齊,哪怕只是端起一隻纖巧的杯子,那雙手也會顯示出一種不容置疑的穩重;所有的賭具一旦經過他的手,就會變得特別溫馴聽話,惟他是從。
所謂得心應手,它們似乎隨時都在準備著為他的一雙手聽命服務。
偶爾,他拔劍的手也用來作畫。
他的畫技雖然沒有他的劍術高明,卻也自成一格。
因為他的手很穩。
一隻很穩的手握筆,畫出來的畫總是不會太差的。
有一次陰雨連綿,他閒來無事,為她畫了一幅七尺荷花……
荷花圖?自己什麼時候見過一幅七尺潑墨荷花呢?
幻境縹緲蒼茫,如同海市,令人恍惚而又嚮往。那靜翠湖,那湖邊的男人,那男人的手……
一個賭徒。
雪冰蟬對自己沉吟,她想起鍾來坐在麻將桌旁的模樣,只覺得似是而非。
她從來都不覺得他是一個浪漫的感性的人。他們在社交場所常常見面,也私下裡約會吃過幾次飯。言談也還愉快,從天文到地理,從經濟新聞到政治緋聞,有來有去,有說有笑。但,不過如此。吃頓飯沒什麼,飯後喝一杯咖啡也尚可忍受,但是再坐下去,就會覺得疲憊。熱戀中的人,應該不是這樣的吧?那些恨不得一分鐘當一輩子來用的年輕情侶,不是希望形影不離永夜無晝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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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婆湯與忘情散(3)
但是如今他忽然浪漫起來,開始玩起匿名送花,聯句成詞的遊戲,這讓雪冰蟬覺得意外,也有些沾沾自喜。這樣地別緻,是用了心思的呢。
她猜測,到這首詞完整的時候,送花的人就會現身。
今天,就是第八天。
這時候,佳佳接電話進來:“雪經理,是鍾來先生。”聲音裡透著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