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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帆布挎包背在身上,把電筒拿在手上。我從小路走到大路,小路是田塍,大路是機耕路,路的兩邊,是一田又一田的水稻。
水稻這種作物使我感到安全。如果是甘蔗或者黃麻地,感覺就會不一樣。這兩樣作物在黑夜裡是一道密實的屏障,能夠藏起妖魔鬼怪,風一吹,就有黑影晃動,草一響,鬼就到了跟前。不過如果是人,甘蔗和黃麻地都不是適合埋伏的地方。甘蔗的稈和葉長著一層白粉,一碰白粉就掉下來,沾到人的面板上,奇癢無比。若用手抓,一抓一道紅印子,奇癢不但不能消失,又加上了辣痛。如果白粉從衣領掉進去,則更是難忍。黃麻地也不好,過於稀疏,藏不住人,而且有小刺,夏天穿背心,肩膀手臂上會被刮出一道道白印子。若是高粱地青紗帳,藏得起千軍萬馬,神不知鬼不覺就作案無數。我穿過高粱地將會心驚膽戰,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總有一天,會被人冷不防拖進高粱地裡。在我們的文化中,貞操第一,生命第二。好在六感沒有高粱地,路邊全都是水田,水裡長著舒展的水稻,只比人的膝蓋高一點,即使有哪個壞人心甘情願泡在水裡,也要有把自己縮成一小團的特殊技巧。這種情況從來沒有聽說過。
夜晚走在路上我由衷喜歡水稻。它們安靜、嫵媚,散發出微澀的清香。風一吹,就整齊地擺動;月光一照,就有一層灰色的光澤。狗在遠處吠,蟲子在空氣中叫,不管有沒有月光,在到達大路之前我一般不開電筒,這條小路我一天走四趟,跟自家的院子沒什麼兩樣,有誰在穿過自家院子還要打手電筒的呢?除非是敗家精。如果一個人到了晚上沒事還要點燈熬油,他的父母就要罵他是敗家精;如果一家主婦連續兩天都炒雞蛋給大家吃,她的婆婆更要罵她是敗家精。菜幫子不剁來餵豬是敗家子,出墟看電影是敗家子,想找一個漂亮的老婆也是敗家子,因為漂亮女人總是中看不中用的。
敗家子真是太多了,像水泡那麼多,咕嚕咕嚕直往外冒,當家的要用手把它們一個個按下去,但過不久它們又會冒出來。在那個水泡滿盈的時代裡,我的耳邊常常聽到各種不同聲音的叫罵聲,四個音節,三短一長:敗家子啊——痛心疾首,抑揚頓挫。如果這個時候路過這戶人家,就會看到一個男孩子站在廳堂的正中,低頭垂手,立聽教訓。但沒有聽說過女孩子當了敗家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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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豬精小刁(2)
女孩子天生艱苦樸素,做得多,吃得少,又不要娶媳婦,長大後就嫁人去了。我感到自己就是那種天生艱苦樸素型的,沒有人告訴我要節約電池,但我本能地意識到,不到關鍵時刻不要開手電。感到害怕的時候,我開啟電筒,前後左右照上一圈。
自從黑豬花變成了豬精,又被我們取名刁德一之後,我的電池就大大的節省下來了。
我在小路上走著,走在黑暗中,我知道周圍的每一塊黑影在白天的樣子,如果身後一時沒有一團晃動的黑影,那就是小刁沒有跟上來。但我並不擔心,刁德一,我深刻地知道它,它既然已經像山羊一樣敏捷,又多次跨過半人高的欄木,還在甘蔗地裡刨過各種坑,啃斷過無數甘蔗,它一定是精力過剩的,它一定會飛奔而來。
如果走到大路上小刁還沒來,我就要打亮電筒了。大路因為大,顯得空蕩蕩,天闊地遠,兩頭不見人。面對龐大的空間,我很容易被嚇著,年輕的時候,我就是如此缺乏膽量,膽小如鼠。
一個人一旦被嚇著,原有的品質就會喪失,我一下摁亮手電筒,讓黃色的光柱消失在遠方。這時候我一點都不心疼我的電池。
這時候,一團黑影小跑著飆到我的腳下,它體型矯健結實,像閃電呼嘯,我在驚喜中發出一聲尖叫。然後我撥出一口氣,關掉電筒,說:小刁啊,你這個敗家精!
小刁出現之後,我感到走路很好,天闊地遠,兩頭不見人,實在是太自在了。我走在灰濛濛的機耕路上,小刁跟在我的身後,我的四周是一片淺紫色的霧氣,星星有的發紅,有的發白,但大多數都是黃色的,因為有霧氣,它們就像是浮在天上一樣,顫動而搖擺。路邊和遠處是形狀不同的深灰、淺灰、深黑和淺黑的烏雲,它們分別是水稻、樹木、遠處的房屋和更遠處的山,它們在夜晚是顏色深淺不一的烏雲,我在烏雲裡穿行,覺得自己也到了天上。淺紫色的霧氣中有植物的氣味,苦澀、清香,有一點辛辣,又有一點甜,如此混雜和漂浮不定,我說不出它具體的氣味,它是密集而健康的植物散發出來的清香。
遠處有狗吠,空氣中有蟲子的叫聲,七十年代的六感,一年到頭少用農藥,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