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隊長的話是中午的時候說的,我們的灶間跟隊長家是對角線的關係,他家文蓮喜歡把飯桌搬到門口吃飯,是四方的矮桌子,一家四口一人一面,桌上放一碗鹹菜和一碗青菜,一人一碗粥。大多隻有文蓮和大翠肯好好坐著吃飯,慶良往飯面上夾幾筷子菜就往三公的門廊一蹲,他蹲著的時候很舒服,他大口大口吃飯,或呼嚕呼嚕吃粥,有一點鹹菜就夠了,他不添菜。文蓮走過去,把自己飯碗裡的菜撥給他,他說,不要不要,夠了夠了。二翠十三四歲,尤其不愛坐著吃飯,她端著碗到處走,邊吃邊玩,她給狗一點,她又給雞一點,她要是不高興,不管是雞還是狗,她就踢上一腳。
男人和孩子,人人都是愛端著碗隨處走動吃飯的,一邊走一邊吃,或者在地坪中間就地蹲下來。在自家飯桌上吃不香,邊走邊吃才香。這跟南流鎮的習慣差不多,趙戰略和羅東兩人也學著邊走邊吃,知青點經常沒有菜,他們走到哪家就吃上了哪家的菜。對這種吃法,羅東說:真爽!
中午的時候慶良蹲在三公家的門廊吃粥,一大碗白粥面上只有兩粒欖角,這裡的欖角跟南流鎮的一樣,也是三角形,扁的,裡面是紫紅色的肉,外面是一層黑皮,用豬油一蒸,亮晶晶的。慶良吃了一半粥就站起來了,他差不多每天都這樣,吃著吃著站起來,跟隊幹商量出工的事情,或是通知誰誰去開會。(開會是一件好事,不用出工照樣記工分。開會的人,空著手從小路出到鄉道上。)
慶良邊往嘴裡刨粥邊來到我們的灶間,我和高紅燕正坐在一堆稻草上吃飯,趙戰略和羅東都端著飯碗到地坪那邊去了。
看到隊長來了我們就從稻草堆裡站起來,我們的後背和頭髮都沾著稻草,很像《地道戰》裡剛剛躲過日本鬼子,從地洞裡爬出來的村姑甲和村姑乙,又像《南征北戰》裡推著小車支援前線的女民兵,如果要考慮《渡江偵察記》,是否有點像埋伏在河邊草叢裡的女游擊隊員?所不同的是,我們端著飯碗,吃得正香。隊長說:你們兩個,下半晝清理政治夜校吧。看到我們愣著,他就邊吃邊踱到地坪那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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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治糞屋(一)(2)
天有些陰,有一點涼風吹過來了,或者是,政治夜校就是涼風。在熱愛政治這件事情上,我們不如丁服,但在大田曝曬了一個多月後,聽說有政治夜校這檔子事,我還是感到興奮。高紅燕比我反應快,她追出兩步問:隊長,是讓到大隊去嗎?隊長嘴裡含著粥,嗚嚕嗚嚕道:就在水衝,上頭要求每隊都得有哪。他既像嘀咕,又像抱怨,在三公的牆角一閃就不見了。
高紅燕立即變成了一陣風,宛如熱風,又如旋風。因為她一轉身就出了灶間,在三婆屋子的牆角又一轉身,她上了臺階再一轉身,她轉身到我們住的屋子裡,從角落抓了好幾個番薯,之後又一轉一轉地轉出來,番薯放進洗菜的瓦盆,舀水倒水放進鍋裡,燒火,一陣煙又一陣煙,接著,鍋蓋縫裡升起了水蒸氣,番薯的甜香味也跟著出來了。
紅燕的手腳是很利索的,她利索著的時候是誰都不顧的。等到她在灶前添柴的時候她才說,放了宴晝我們就有東西吃了。她的意思是說,吃了宴晝再去打掃政治夜校,這樣精神面貌就會有所不同。這樣她在灶前添柴的樣子又讓我想起《沂蒙頌》:一名婦女,穿著紅色的大襟衫,一條寬腿條紋褲子,看上去有點像《白毛女》裡的喜兒,卻又不同,不同是在頭上,喜兒是長長的粗黑的大辮子,沂蒙婦女卻在腦後挽了個髮髻,這表示她已經結婚了,接下來我們就會知道,她不但結了婚,而且她還有了孩子。她跳著芭蕾出現在銀幕的舞臺上,這回她手裡拿了一隻行軍壺,她尖著腳尖從舞臺的這頭移到那頭,又轉圈,又劈腿跳起來,手中的水壺一再往上高舉,然後她就轉到草垛的後面了,當她再次舉著行軍壺出來,一陣歌聲嘹亮地升起,同時一束光打到她身上,她的紅色大襟衫更紅了,紅彤彤的,好像這束光不是來自頂燈,而是來自她的身體。原來這壺裡已經有了她的乳汁,她到草垛後面就是擠奶去了。不但讓傷員喝她的乳汁,她還要給他熬雞湯。她坐在矮凳上,就像高紅燕這樣坐著,一邊假裝往灶裡添柴,而火卻真的燃起來了,是裹著紅綢子的燈,還有一隻鼓風機把另一些綢子吹起來,歌聲甚是優美:蒙山高,沂水長,我為親人熬雞湯,續一把蒙山柴,爐火正旺,添一瓢沂河水,情深意長。願親人,早日養好傷,為人民,求解放,重返前方。歌唱完,雞湯就熬好了。由於普及樣板戲,縣電影放映隊到六感放過《沂蒙頌》,有半數以上婦女看過,六感的婦女說,哪有這麼快就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