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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借的,我推著車把拉到門口,它是如此的輕,它不像是鋼鐵做的,倒像是棉花做的。我揚起後腿,迎風展翅,穩穩地坐在了坐鞍上,我剛一坐穩,腳踏車就自己動了起來,它向上升,一下又一下,它一下離開了地面,再一下就升到了窗臺高,再一下就升到了屋頂,再升,竟升到了有電線杆那麼高。我又心慌又興奮,我擔心它無限制升上去,那樣我就升到月亮上了,在空中我吃什麼呢,而且,我要撒尿怎麼辦呢?我緊緊夾著腳踏車,就像夾著一匹馬,我像電影裡看到的那樣,衝我的腳踏車說:籲——停,它真的就不再往上升了。它在電線杆那麼高的空中滑行,飛越在南流鎮的上空。南流街盡是平房,灰黑色的瓦,一片片的,有天井、街道和樹木,西門口也有兩幢樓,華僑大廈和工商聯,各有三層樓,而我的腳踏車長著眼睛,它不衝樓房撞過去,我熱愛和平,強烈譴責自殺性襲擊。遇到高樓,腳踏車就自行升高,一升高我就看到了南流鎮周圍的田野和圭江河,還有馬路邊的尿缸和魚塘,看到尿缸我就想起自己要尿尿,這時我就醒了。
有時候,夢中的腳踏車是嶄新的,閃閃發光,不但發光,而且還是女式車。女式車,那是一個多麼激動人心的詞,全南流,我只見過兩輛女式車,一輛是我們學校歸僑女教師的,深紅色;另一輛,也是深紅色,常年放在龍橋街街頭孫家的門口。孫家二姑娘孫美麗,小兒麻痺症,她一瘸一瘸地拉著車,她一騎上車,就像健康人,不但健康,還像皇后,她把頭髮梳得高高的,仰著頭,她深紅色的座駕駛過南流街,人流讓開,紛紛注目。她家是怎樣弄到女式腳踏車的呢?真是有本事,任何腳踏車都是要有指標的,憑證購買,女車壓根就沒有指標,它簡直就是從天而降的,它從天而降,就在我面前。
現在,這輛女車就在我面前了,它也深紅色,車槓是彎的,上車沒有障礙,鏈蓋不是半邊,是整的,它不大大咧咧,有著姑娘家的矜持。它是那麼矮,我一坐就坐上去了,用不著迎風展翅的虛張聲勢,它真的就是女車,它不喜歡女人張開腿,像狗撒尿似的才能上得了車。它體貼、溫柔,且效能良好,我一坐上,它就自動上升,它一邊上升一邊問我:爽不爽,我說:爽!
這時我的全身比任何時候都輕,我的骨頭也是輕的,好像我騎的不是一輛腳踏車,而是一匹神馬,它可以縱橫四海,日行千里,我也跟著狂起來,膨脹得不行。南流鎮是裝不下我了,我要到遠處去,我駕著女車飛越在空中,東門口,西門口,我再也不看你們了,百貨公司食品公司糖菸酒公司,我也不看你們,甚至電影院,甚至體育場和燈光球場,我也都和你們暫別,沙街和龍橋街,醫院和防疫站農業局,我一一和你們告別,呂覺悟和雷紅雷朵,你們不在也不要緊,將來總是要見的。我騎車在空中,頭也不回地向南流縣汽車站的方向飛去,馬路、菜行、醫藥公司、體育場,一一在我身下掠過,我來到公路的上方,公路通向玉林,在夜晚,道路是一條淺灰色的河,樹木在河的兩岸,我沿著樹梢前進,樹葉嘩嘩碰著我的臉,使我很想打噴嚏,但我擔心一打噴嚏就會掉下來,籲,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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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狂犬疫苗與單車精(1)
我成長為單車精跟一隻狗有關。
一隻狗,全身長著黑毛,它嘴臉平常,是一隻狗崽。狗崽喜歡趙戰略,它是趙戰略捉來的,用來當知青點的看家狗。我們橫七豎八地給它取名字,哪個名字都沒有叫熟,便只叫它“狗”。
狗愛跟人出門,去挑水,或上菜地。如果我們在屋子裡磨蹭,或者在灶間搗鼓,狗是很不爽的,它站在門口斜著眼睛看我們,嘴在動,如果趙戰略在,他能聽懂狗的話。經過他的翻譯,狗是這樣說的:媽的,生活真虛無。
那天收工後我去挑水,天黑了,天色跟狗的毛色混為一體,如果我知道那天我會踩著狗,我就不會去挑第二擔水,挑第一擔水的時候天還沒黑透,是灰色的,或者叫麻黑,狗則是純黑,我當時視力一點五,完全不至於一腳下去就踩著它。
如果我提前趕製一把頭燈!
趕製一把頭燈,如同橡膠林裡的割膠工,把燈戴在額頭上,這個創意使我興奮,它使我在去公社衛生院的路上消磨了許多時光,我去打狂犬疫苗,一路步行,一路想著如何把手電筒綁在腦門上,如果我到海南割橡膠,這件事情就會迎刃而解,聽說那裡的知青要在凌晨四五點起床,所以他們的頭燈是發的,如果是井下挖煤的礦工,事情也好辦。要我自己動手做一把頭燈,難度實在太大了,我盤算著,首先要找呂覺悟,讓她在五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