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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庚很難把沈十六和顧昀視為同一個人。
沈十六不過就是個邊陲小鎮的鄉間混混,成日裡遊手好閒四處浪,吃東西挑肥揀瘦,是活不幹,又真實又可惡。
但是顧昀不是。
對於這世間大多數人來說,“顧昀”可能不大能說是個人,他更像個符號,有三頭六臂、手眼通天。
偌大一個國家,幅員千里,不也就只有一個顧昀嗎?
不光是長庚,就是葛胖小、曹娘子他們至今提起來,也都覺得像做夢一樣。
只是長庚與他的兩個小朋友不同,畢竟,沈十六不是別人的義父。
長庚並非怨恨顧昀騙他,反正他從出生開始,早就被騙習慣了,多一次少一次倒也不打緊。
再說,堂堂安定侯又能圖他一個舉目無親的窮小子什麼呢?
他這種小人物這輩子能見安定侯一面,大概都還是託了秀娘強加給他的虛假身世的福。人家肯紆尊降貴地騙騙他,也必定都是有別的理由的。
只是長庚外放的感情,兩分給了街坊鄰里,兩分給了總不在家的徐百戶,剩下六分全都牽在了他的小義父身上,顧大帥憑空把他的小義父弄沒了,讓他那六分的情緒空落落地摔在了地上,豁開了一大片心血。
而此時,深夜送藥的沈易卻讓“沈十六”和“顧昀”這兩個南轅北轍的影子出乎意料地重疊在了一起。
過了一會,沈易端著空碗走出來,長庚聽見他對帥帳的侍衛交代道:“你們守在這裡,別讓人進去打擾他。”
長庚遲疑了片刻,最後還是鬼使神差地邁步走了過去。
同行多日,顧昀親衛當然認得他,礙於沈易方才的吩咐,只好硬著頭皮上來攔:“殿下,大帥今天有些不適,已經喝了藥睡下了,您要是有什麼事,吩咐一聲,屬下也能代勞。”
以前比鄰而居、不避敲門就能隨意去找的人,如今連見一面都要為難別人。
長庚有點落寞地低了低頭:“這位大哥……”
親衛嚇得跪下了:“屬下不敢。”
“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長庚連忙擺擺手,隨即他無奈地笑了一下,嘆道,“以前在雁回,我還給他侍過藥的,就想看一眼,要實在不方便就算了,我……”
他有點說不下去了,只好拘謹地笑了一下。長庚心裡暗下決心,倘若這一次被拒之門外,他就再也不來自取其辱了。
誰知就在這時,旁邊另一位親衛上前咬耳朵道:“大帥不是吩咐過,殿下若要見他不必通報嗎?別榆木腦袋。”
長庚耳聰目明,當然聽見了,他有些驚愕地抬起頭,心裡一時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就這麼著,他被放進去了。
帳中藥味未散,床帳拉開著,一個人無聲無息地躺在那裡。
稍稍走近,長庚才發現顧昀原來沒睡著。
顧昀可能是頭疼,雙手緊緊地按著自己的太陽穴,眉頭皺得死緊,竟沒有察覺有人進來。
長庚在離著幾步遠的地方乾咳一聲,輕輕地叫了他一聲:“侯……”
他剛一出聲,床上的顧昀瞬間翻身而起,一探手從被子裡抽出了一把佩劍,脫鞘三寸,長庚連眼都沒來得及眨,雪亮的劍刃已經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寒意順著他的脖頸攀爬而上,持劍人就像一條被驚醒的惡龍。
長庚被他殺意所震,脫口道:“十六!”
顧昀幅度極小地微微側了側頭,好一會,他才眯起眼睛,似乎認出了長庚,含糊地說了一聲:“對不住。”
他將佩劍重新塞進被子裡,在長庚的脖頸上輕輕地摸索了片刻:“我沒傷到你吧?”
長庚驚魂初定,一個隱約的疑惑卻忽然冒出來,他心想:“他不會真的看不清吧?”
可隨即又覺得不可能——安定侯怎麼會是個半瞎?
顧昀摸到了一件外衣,胡亂披在身上:“你怎麼來了?”
他一邊說一邊想要站起來,不料一下起猛了,身形微晃,又坐了回去。顧昀深吸一口氣,一手抵住額頭,一手按著床沿。
“別動。”長庚下意識地伸手扶住他。
他遲疑了一下,彎下腰將顧昀的腿扶起來,重新放回床上,又替他拉過被子,避過一把亂鋪在床頭的長髮,扳著他的肩膀扶他躺下,做完這一系列的事,長庚尷尬地在旁邊傻站了一會,搜腸刮肚不知該說什麼,只好僵硬地問候道:“你怎麼了?”
顧昀身上的藥正發作,沒料到正跟自己“鬧脾氣”的長庚會突然來訪,當下也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