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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昀刻意把呼吸放得很緩,可是一口氣到最後,身體總會不由自主地顫抖,方才他站得和桅杆一樣,別人看不出來,這會長庚抱著他,感覺某種劇烈的痛苦快從他身體裡爆出來了。
顧昀輕輕地喘息片刻,眉心不易察覺地一皺,衝長庚胡亂笑了一下,睜眼說瞎話地誹謗道:“好了,一個東瀛人而已,給你摸摸毛,嚇不著——快別抓我這麼緊。”
長庚:“……”
真是又心疼又想打死他。
顧昀拄著東瀛刀的長刀鞘,將自己重新撐了起來,青色的血管從他的蒼白的手背上條分縷析地露出來,幾欲破皮而出。陳輕絮給他端的那碗酒裡放了他平時喝的藥,顧昀湊近一聞就聞出來了,他在“聾瞎”和“頭快爆了,但是能看見東西”之間徘徊了一下,很快就選了後者。
其實不喝問題也不大,畢竟,顧昀事先也不知道臨淵閣的“樂師”那麼巧就是陳神醫的孫女,可是當那碗藥端到面前的時候,他到底沒能克服他骨子裡的掌控欲。
顧昀承認沈易是對的,也知道,總有一天,他必須和這有殘缺的身體和平共處,只是知道是一回事,一時還做不到。
哪怕他知道自己不靠視力和聽力,也能沒什麼障礙地活下去。哪怕他心裡明白,任何一種病痛,一旦成為習慣,也就不算什麼病痛了。
可是老侯爺為了這個,剝奪了他的童年少年時代最無憂無慮的時光,想來雖然時過境遷,到底還是意難平吧。
這個暫時沒辦法,難平也只好慢慢平,等光陰解答一切——其實這幾年磕磕絆絆地和長庚相處,顧昀心裡對上一輩的怨氣已經淡了不少了,他雖然肯定不會像老侯爺一樣嚴厲地對待長庚,但也逐漸能理解老侯爺的為父之心了。
世間所有仇與怨的消弭,大抵一邊靠忘,一邊靠將心比心吧。
長庚咬牙切齒道;“我不。”
他非但沒鬆手,抱著顧昀的雙手還緊了緊,死活要黏在他身上,一路近乎脅持著顧昀,黏著顧昀進了船艙。
顧昀奇道:“你怎麼又發明了一種撒嬌的新花樣?”
長庚一字一頓地反諷:“被東瀛人嚇死了呢。”
顧昀:“……”
長庚心裡對自己說道:“淡定,淡定一點。”
他一邊沉默著拼命自我平靜,一邊扶著顧昀在方才那匪首的椅子上坐下,調整了一個相對舒服的姿勢讓他靠著。
長庚皺著眉端詳了一下顧昀的臉色,壓低聲音在他耳邊問道:“義父,你哪裡難受?”
顧昀心知瞞不過去,想了想,果斷選擇了耍賴,便衝長庚勾了勾手。
長庚神色凝重地湊過去。
顧昀低聲道:“經水不利,少腹滿痛。”【注】
長庚先開始沒反應過來:“什麼?”
問完,他才回過味來,少年的臉“騰”一下就紅了,不知是不好意思還是活活氣的。
顧昀頭痛欲裂,恨不能撞牆,又見長庚臉嫩得可愛,一邊忍著一邊笑,消遣止痛兩不誤。
長庚眼睛裡幾乎噴出火來,憤怒地瞪著他。
顧昀深諳“調戲一下要摸摸頭”的節奏,當下又幹咳一聲,正色道:“晚上沒來得及吃東西,又喝了陳姑娘一碗涼酒,有點胃疼,沒事。”
這話乍聽起來好像有點道理,可常年行走行伍的,哪個不是飢一頓飽一頓?
像顧大帥這種格外皮糙肉厚的,怎麼有臉裝這種嬌弱?
長庚方才為了平心靜氣做出的努力徹底化為泡影,氣得快炸了,脫口道:“顧十六,你……”
“你”了半天,沒想出下文怎麼發作。
顧昀忽然笑了,抬手拍拍長庚的腦門:“怎麼,大了,知道心疼義父了?沒白疼。”
他手掌如天幕,長庚心裡的滔天怒火就這麼被劈頭蓋臉地拍下去了,轉眼就只剩下了一點微不足道的青煙,滅得又無力又無奈。
長庚心想:“鬼才心疼你,嘴裡沒有一句實話,我幹嘛要操這份閒心?反正也死不了。”
可是顧昀難看的臉色刺得他眼睛疼,長庚管得住自己說什麼想什麼,卻管不住心裡的焦躁。
他獨自生了一會悶氣,暗歎了口氣,轉身繞過那把氣派的大椅子,雙手按住顧昀的太陽穴,一板一眼地揉起來,一臉剛吵過架的面沉似水。長庚看出顧昀的肩膀是放鬆的,一般不會是胸腹有傷痛,四肢也活動如常,想必胳膊腿上的一點皮肉傷也不至於把他疼成那樣,想來想去,大概還是頭疼——長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