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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寡言。
停柩時,長庚屏退了左右,緩步走進來,輕輕按住準備起來行禮的李錚肩膀。李錚沒有堅持。在他母后的督促下,他每天費盡心機揣度這位四皇叔的好惡,知道他並不喜歡別人私下多禮。
李錚:“皇上。”
長庚看了他一眼,那少年立刻訕訕地改口道:“皇叔。”
“節哀吧。”
長庚囑咐了一聲,禮數週全地拜祭了他沒見過兩面的皇嫂,剛剛直起腰,就聽見旁邊小太子用變聲期有些吃力的嗓音說道:“臣無才無德,不堪大用,請皇叔廢了臣的儲君之位。”
長庚眉頭一皺,抬起頭來。
這便宜侄子的模樣並不像他父親那樣端正威嚴,倒是有些過分清秀,那少年面色蒼白,身形瘦削,眼角眉梢中帶著一股經年不變的憂鬱,看起來實在不像個貴重的鳳子皇孫。
李錚說完那句話,好像把自己給嚇著了一樣,一臉惴惴,也不知怎麼那麼巧,沒關嚴的靈堂外面倏地刮進一陣風,蒸汽宮燈下面的瑣碎的裝飾忽忽悠悠地響了幾下,撞上了一邊的靈位,靈位應聲而倒,少年太子狠狠得激靈了一下。
長庚面色沉靜地站起來,恭恭敬敬地扶起了靈位,衝誠惶誠恐地衝進來的內侍們擺擺手,轉向侄子,問道:“我聽太傅說你的書念得很好,為什麼突然這麼想?”
李錚低著頭不敢說話。
長庚頓了頓,又道:“你小時候經常追著我問問題,我那會還給你編過草蟲,怎麼如今年紀大了,反而和四叔生分了?”
李錚無言以對,囁嚅道:“君臣有別,臣……我……”
細想起來,李錚從前對小皇叔並無所求,只是單純地喜歡他,這些年雖然仍住在宮裡,卻總覺得自己寄人籬下,仰人鼻息,面對著皇叔的時候不由自主地摻著許多討好與小心翼翼,反而早已經變了味道。
而李錚一看長庚的眼睛,就知道這位挽大廈於將傾的四皇叔心裡明鏡一樣,什麼都知道,只好越發地自慚形穢。
“廢立儲君乃是大事,” 長庚不溫不火地回道,“國有國法,並不是你我任性而為就能隨意決定的。”
李錚臉漲紅了,好像自己自作多情了。
長庚:“有些話你要是覺得不方便和我說,不如去找安定侯聊聊,他下個月要離京巡查四境軍務,你要是有心,可以求他帶你去看看。”
李錚一愣。
便聽長庚笑道:“四叔像你這個年紀的時候,也曾經滿心迷茫,那年我跟當年奉命照看我的義父……就是安定侯大吵了一架,執意離家出走,隨著瞭然大師與鍾老將軍走遍大梁,去了很多地方,見過眾生奔波生計,也見過刁民匪類橫行,人間生離死別悲歡離合看得多一些,有時候塞在你自己心頭的那些就彷彿能變小一點。”
小太子再不懂事也知道拿著玄鐵虎符的安定侯在朝中和軍中是什麼分量,他年幼不懂事的時候對那位傳說中的英雄曾經十分好奇,死纏爛打地求過他寫字帖,後來不敢了,他母后生前的時候把他嚴絲合縫地拘在宮裡,不讓他出門結交朝臣,生怕兒子哪裡做得過火礙著新皇的眼,也就再也沒有踏足過侯府。
“不用怕他,你小時候他很疼你的,還記得嗎?”長庚提起顧昀,眼神不由自主地就變了,十分自然地含起一點溫柔的笑意。
太子一時沒反應過來:“顧……顧帥嗎?”
長庚往靈堂外走去,太子愣了一下,連忙跟上,兩側內侍彷彿知道叔侄兩個人要有話說,自動向兩側退開,年輕的新帝揹著雙手走在前面,毫不避諱地對李錚道:“我暫時沒有屬意其他的繼承人,若干年後,會把皇位傳給你,但那會是個不一樣的江山,當你坐到這個位置的時候,可能會發現九五之尊也不能一言九鼎。整個朝堂、乃至於天下有自己的執行規則,頭頂法度,君與臣,臣與民之間相互制約……甚至你可能會覺得自己像個尊貴的傀儡。”
這番話世人聞所未聞,李錚聽得呆住了。
長庚偏頭看了他一眼:“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
李錚:“我……”
“現在不用回覆我,”長庚笑了笑,伸手在少年的頭上按了一下,“你可以先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想好了再回來,如果實在不行,我可以想辦法從宗室中過繼其他子嗣,不用想太多。”
說完,長庚徑自走了,他也就是匆匆來上墳點個卯,又要回宮外去住。
“皇……四叔,”李錚忽然叫住他,“為什麼不想要自己的子嗣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