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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不敗從榻上撐起身,狐疑地望著眼前再也熟悉不過的繡房。
珠簾錦帷、富麗燦爛。榻下襬著一雙月白長靴,靴頭處用淡色絲線繡著雙蝶戀花,不暇精美。
東方不敗認得這雙長靴,彼時他方搬入這小舍,與蓮弟恰是風月情濃,儼然一對璧人,便繡了這雙雙蝶戀花。怎料得好景不長,不過半年物是人非,蓮弟揹著他在外拈花惹草,他怒極,便將這雙鞋毀了。只是如今為何好端端地出現在這?
腦中霍地冒出一個念頭,東方不敗荒謬地搖了搖頭,這世上哪會有那等荒謬事。穿上長靴行至繡架前,指尖細細摩挲上那副繡至大半的仕女圖,算計著再過半月便能完成。只是若他未記錯,這幅仕女圖早已完成,且掛在房中數年有餘。
推開房門,屋外紅梅綠竹,青松翠柏,風景精緻如常。池塘中數對鴛鴦悠遊其間,池旁有六隻白鶴。只是這當中兩隻白鶴早在兩年前因不小心惹得蓮弟不悅,當即讓自己斷了命,如今該是隻剩下了四隻。可最為詭異的是,他明明記得自己方才已死在了令狐沖劍下,從前胸直通到後背,為何此刻竟會站在這?
難以置信地從袖中取出一根銀針紮上指尖,殷紅的血珠順著指尖滾落在地。指尖連心的疼痛清晰地提醒著東方不敗一個事實,他不僅死而復生,還回到了過去……
毫無重生毫無該有的喜悅,東方不敗此刻只覺荒謬。恍如夢寐地走至東首的梳妝檯前坐下,凝眉靜望著銅鏡中那已顯然陌生的臉頰。少了那厚重脂粉的遮掩,可以清晰看出因修煉葵花寶典而越發柔和的五官。即使不施傅粉,也早已雌雄莫辯。只是後來的他早已習慣在臉上撲上一層又一層厚重的脂粉,似是輕輕一抖便能落下一層。無人知道,他只是在不安……
天予大任;賜我神功;日出東方;唯我不敗。
東方不敗遙想自己當年剛奪得日月神教教主之位說出這話之時,是多麼意氣風發、不可一世。趁著任我行練功走火入魔之際發動叛亂,囚禁任我行,掌控神教成就了自己的梟雄霸業。說甚麼文成武德,中興聖教,誰知竟耐不住誘惑迷上了《葵花寶典》,不惜自宮練成絕世武功。導致心性大變,終日幻想著自己成為女兒身。
而楊蓮亭,恰在那最合時宜之時出現,滿足了他想要被人當作女子的心願。於是,明知那萬般情意不過是他作出的虛偽假象,也如同溺水者眼前的一根稻草一般,緊抓著不肯放手。
楊蓮亭自私庸碌,他如何不知?他明知道,卻仍是冷眼在邊上看著,任由楊蓮亭胡作非為攪得日月神教中哀聲一片,有造反的勢頭。僅因楊蓮亭是唯一一個將自己當做女子的人,於是只要他有,只要他要,統統拿去又如何?
只是後來的事誰又能料得,楊蓮亭得了權勢,便開始嫌他煩厭,往日的體貼溫存也猶如過眼雲煙。他在這小舍中住了不過半年,楊蓮亭便開始在外尋花問柳。他心中雖惱,更多的卻是彷徨。怕楊蓮亭明白了女子的好,對他再也入不了眼。於是故作隱忍大度,想要楊蓮亭明白他的好,可他的隱忍反引得楊蓮亭越發放肆,明著將那些鶯鶯燕燕領回了黑木崖。
自己這兒,一連半月不來一回那也是常有的事。好不容易來了,也再沒好臉色,只會吆五喝六的大聲呵斥。他並非沒有自尊,只是到了那種境地,他心中那丁點的自尊僅能剋制住自己不去祈求他的愛。可有時心中恨惱得想緊了,只想揪著他狠狠問上一句,自己在他心中究竟還算甚麼。想想終究作罷。問了又如何,答案他早已再明瞭不過。
於是,楊蓮亭越寵愛她人,他便越是發了瘋似地打扮自己,厚重的脂粉一層層的往臉上撲,嬌豔到刺眼的衣服,妄想可以勝過那些女子。可最終,只是將自己陷入了無法自拔的深淵。無論他打扮得多豔麗,繡花多精緻,他也無法成為真正的女子……
這種黯然的日子一直持續到任我行領著令狐沖等人攻上黑木崖。他望著任盈盈,早些年還能在自己膝下逗弄的女娃早已成為了亭亭玉立的麗人,心中又是羨又是妒。千嬌百媚,青春年少,如意愛郎,任盈盈擁有他想要的一切。若得能和她易地而處,別說是日月神教的教主,就算是皇帝老子,他也不做。可耳邊卻依稀響起了令狐沖那一聲刺人的嘲諷:“你若和任大小姐易地而處,要我愛上你這個老妖怪,可有點不容易!”
老妖怪?
東方不敗嗤笑一聲,也不知是在笑令狐沖初生牛犢不怕虎,亦是笑自己竟難堪至此。
那翻手間可教整個江湖失色的東方不敗,到最後竟只落得一個不男不女的老妖怪,何等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