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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遠能夠以一個〃熱血青年〃的面貌出現在中國文壇上,出現在自己的創作中,始終那樣真切地關注著,並全身心地融入到自己的國家自己的民族自己的人民為爭取更加美好未來的奮鬥中去,雖然老之將至,老已降至,我必將不可挽回地衰老……一天比一天地衰老……

去年,我回老家南通一次。到墓園去看望了父親。一個六十歲的兒子去祭掃三十歲的父親。看著極其簡陋粗糙的水泥墓碑上他那個極年輕極清瘦極憂鬱極聰慧又極無奈的神情,我哽咽了。我該對他說些什麼呢?〃父親,你兒子終於成了一個作家了。〃這話好像三十年前就該說了。〃我還會寫下去的,直到把心裡要說的那些話都說出來為止。〃這話好像也不準確,只要你關注人民的命運,心裡的話有說得完的那一刻嗎?〃我知道自己還沒寫出最好的作品,為此,我將不懈努力。〃幾十年了,還用得著來對父親表這個態嗎?三十歲的父親早就瞭解了自己這個六十歲的兒子:他一生的努力就只有一個目標,就是為了寫出一部更好的作品而不惜一切。兩代人的文學夢。兩個世紀的生存努力。我和我妹妹,我和我兒子,我和我的作家朋友們,我和我那些親愛的讀者們,我和所有還活著的中國人,中國的平民大眾,我母親,我弟弟,我親戚和非親戚們……我們不曾放棄,也不會就此止步,為了兩代人的強國夢,為了那兩個世紀的復興之路……我將持續地用我固有的那種倔強和愚拙寫下去,而不管別人會說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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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節:桑那高地的太陽(1)

假如白的是雪,那麼,黑的呢?

到擦黑那會兒,他說什麼也要往回顛兒了。幹部股張股長勸不住,只得由他走;一頭綿綿地笑著,一頭鼓起籠在藍舊棉襖袖筒裡的手,指指他那身稀髒的黃棉襖褲,問:〃這一身走夜路怕不中吧?待我上家去給你取件皮大衣……〃

他沒要。不好意思。說實話,他這會兒也沒那份心思去在乎窗外那點轟轟轟認真較上勁兒來的狂風暴雪。一待馬爬犁拐過場部水房,再回頭瞅見小個兒的張股長拉滅了股裡的電燈,縮脖子馱一件剪絨領的黑布麵皮大衣,捏住左右兩片忽忽地掙著直想飄去的衣襟,用小碎步緊著往後頭家屬院出溜,他還笑了,並用力踹了頭前那匹油黃|色的兒馬一腳。

出場部,兩廂一抹漆黑。林帶先是稀疏,而後便出現一骨節一骨節的斷條;再而後,只見殘的土埂、殘的樹樁和被雪埋住大半拉身子的葦子草。如不是夜晚,這時,曠野便能一覽無餘。但這會兒卻只能感到風的硬,劈頭兜臉地壓來,但聲音倒不似先前那般喧囂,反而低沉混沌。天呢,倒是越發曠達空闊,灰白的地皮起伏、湧動,好似跟風雪一起向自己身邊奔匯而來……

暴風雪整持續了一天一宿。起昨兒個,高地西北廂就翻騰開來。一大片直上半空的嚇人的深灰色的煙幕,向著只配長些禿頭禿腦的梭梭柴的沙包群壓去;逼進到羊馬河的那瞬間,撞住場部子女校十二間教室裡忘了關的窗玻璃。哐哐啷啷,啷啷哐哐,一陣又一陣碎玻璃碴的聲音在拂曉前那陣寂靜中,久久地久久地戰慄,叫黑暗中偎縮在被窩裡的人驚乍。場部招待所後身伙房上的鐵皮煙筒管哐啷一聲被吹折。獸醫站的草料堆呼啦一下被掃空。屠宰場圈羊的木柵欄嘎嘎吱吱被推垮半拉。三支渠渠幫上十幾棵藍花海碗口粗的旱柳咔咔嚓嚓、連根帶土、七歪八斜倒一片。高地上,那棄置了百十年的古驛道不見了。乾涸報廢的採油樹不見了。稀稀落落而又極為古老的胡楊林不見了。夏窩子不見了。兵站不見了。道班房不見了。黑不溜秋、髒不兮兮的交通食堂不見了。不見了。不見了……所有這一切等等種種都讓位給了那一片白,那一片灰的和黑的、深的和淺的、暗的和亮的、飛動的和凍僵了的白……

但他高興。雖然冷。場裡發給的黃棉襖和從上海帶來的短圍巾,這會兒都跟紙片兒似的不頂事,簡直跟光著身子似的。顴面凍得跟生牛皮一般硬實,早覺不著疼了。他一刻不肯讓早已精疲力竭的兒馬蛋子有稍許的懈怠。張股長告訴他,場部想調他到政治處幫工。他的心撲騰:住機關,面向全總場工作!一股巨大的喜悅伴隨著種種可以想見的憧憬,深深攫獲住了他。自己又邁出一大步了。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一步的意義不小於他從上海走向桑那高地的那一步。如果那一步只是表明某種開始,那麼這一步便證明他確實已經在這條路上踩實了。才一年,不,確切點說,才八個月,十九歲的他又邁出了一步!他馬上給上海街道黨委的老顧和區團委的書記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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