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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江府這些做大煙生意的寺廟,每年的大集會,初時是約在龍華寺。
那片地方,在松江府南郊,堪稱是整個松江首屈一指的大寺廟,龍華晚鐘,更是名列松江八景,地方敞亮,薰香瓜果,戲班茶葉用的都是上品。
可知府大人嫌那裡太吵鬧,縱然閉了四門,不讓香客進去,周邊也頗多俗氣,於是從自己名下撥了一座別府,專供他跟這些和尚道士每年一聚。
東嶽廟按照慣例,這天是一大早就要起來,往那邊趕路的。
蘇寒山只帶了福興、壽全兩個道士出門,也不租買車馬,只讓壽全引路,信步而走。
清朝的時候,廣府是惟一的通商口岸,洋人要上岸,只能走廣府那邊,養出了好一片烈火烹油鮮花著錦的繁華景象。
不要說是十三行那些大商人,就是佛山鎮上一個累世富戶的吃穿用度,也堪比公卿,眼界見識更是不俗,常常看到洋人往來租住。
那時候,松江府這邊要是見到了一個洋人,多半還要以為是妖人。
到了嘉慶十八年,紫禁城陷落,皇帝被斬,各地亂戰之後,洋人可就不把什麼大清的規矩放在心上,幾番佔領松江,要把這裡打造成一個不遜廣府的大通商碼頭。
之後洋人雖被擊退,但是廣府被徐皇帝佔領,其他勢力的茶葉、生絲等大宗貨物,當然不肯運到徐皇帝的地盤上去,紛紛改走松江府。
這些年下來,這塊地方的流動人口足足膨脹了百倍。
蘇寒山走的這條路雖是土路,但也是大路,最寬敞處,可容六輛馬車並行。
路上真是什麼樣的人都能見著,有坐在路邊茶樓裡,頭戴瓜皮帽、拖著小辮子、滿面油光與人吹噓的老頭子。
有剪了短髮、身穿燕尾服的年輕人,提著箱子從人力車上下來。
有戴著假髮、髮尾捲曲的洋人,從西洋格式的馬車裡鑽出來。
也有在酒樓上頭戴方巾,身穿圓領長袍,如同明朝士人打扮的中年男子。
而那些老百姓的裝束,更是五花八門,不剃頭但仍然留著辮子的不少,直接把頭髮割短的也極多。
滿清一百多年的統治下來,再說什麼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剪頭髮,自然是個大笑話。
滿清的統治崩潰之後,那些個家有餘財的,是由著自己喜好來選裝束,而對於老百姓來說,則是怎麼方便怎麼來。
很多做體力活的青壯年,實際上都是直接剃個光頭,過三四個月長長了之後,再剃一回,畢竟剃頭也是要錢的。
蘇寒山走到路尾拐角的地方,小路上一大群扁擔木桶的漢子急匆匆跑過來時,就可以看到,這群人留的都是那樣半長不長的頭髮。
“快讓,快讓!!”
那群漢子都穿得不多,大半是一件敞胸的褂子、一條遮不到腳踝的粗布褲,但渾身熱氣騰騰,大呼小叫,擠開小路上的行人。
有些窮酸書生打扮的,從路邊鋪子裡探出頭來,見了這群人,就在背後暗罵:“又是這群水老虎!趕著去投胎!”
松江府現在商旅如雲,各地湧進來的人多,不但住宅擁擠,棚戶林立,用水也成了一大難題。
尤其是各式工廠、染坊多了之後,城內的很多河道淤濁,舀起來的水,即使回去燒開也有一股怪味,身子骨弱些的,吃了便要上吐下瀉,折騰掉半條命去。
所以城內飲用的水,一是靠內河上泊著的儲水船隻,二就是靠大批的挑水工,在黃浦江漲潮的時候去挑水進城。
這些人一天能拿到多少銅子,全看能挑多少水,送到熟水鋪子裡去。
漲潮時間有限,來回腳程又不短,這群人挑著重擔,總是匆匆忙忙,緊跑慢跑。
可是這群人又不敢上大路,因為大路上的老爺少爺,洋貨鋪子,稍微擠壞一點,就是傾家蕩產的禍事。
他們在各種小路上繞來繞去,擠開行人,在鄉里鄉間,就得了個“水老虎”的名頭。
那些熟水鋪子,燒水泡茶賣浴湯的,又被稱為老虎灶,據說一半是因灶型如虎,燒柴燒得兇,另一半就是因為這些挑水工的名頭不好。
有人跑的急,桶裡頭水晃出來,腳底下溼滑,一個踉蹌就要跌倒。
壽全道士一步搶出,單手平伸,就抬住了他扁擔,幫他站穩。
那漢子大吃一驚,瞧見壽全道士這身上好綢緞料子做的道袍,背後還斜揹著把大刀,又喜又怕,連聲喊著老爺,腳下倒退,忙不迭的道謝。
旁邊那群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