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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歌聽著她離去的腳步聲,緩緩坐起。
取過一幅銅鏡,秦長歌仔細端詳鏡中人的相貌,翻了翻妝奩匣,小小宮女,沒什麼好物件,秦長歌想了想,取過眉石,沿著眉線上緣細細描了一遍,眉梢處輕輕一挑,立時便多了幾分意興飛揚之態,黛秀神飛。
口脂倒是有幾種,依稀是當年宮制的品種,秦長歌記得自己在宮中時,僅流行的口脂就有十六品,“石榴嬌、大紅春、小紅春、嫩吳香、半邊嬌、萬金紅、聖檀心、露珠兒、內家圓、天宮巧、洛兒殷、淡紅心、猩猩暈、小朱龍、格雙唐、媚花奴”,色澤各異,妝點後宮嬌花萬種,不過看得出來,這宮女喜清素顏色,秦長歌嘩啦啦一陣亂翻,選揀了一種名叫“天宮巧”的水粉色口脂,淡唇一抿,立增嬌豔。
復以胭脂暈開掌中,施之兩頰,薄薄一層,再以香粉罩之,為飛霞妝。
打散發髻,黑絲束髮,這宮女一頭好頭髮,流滑如水,簡簡單單盤了螺髻,髻後垂飾縹色絲帶,別無珠玉,丰姿飄舉,正合:螺髻凝香曉黛濃。
衣箱裡蒐羅得櫻草色短襦,雲英紫裙,低等宮女用不得披帛,秦長歌翻出一條碎金薄綃紗裙,毫不吝惜操剪便剪,裁成長條,披肩旋臂,衣帶當風。
妝畢,亭亭立起,鏡中人鴉鬢雪肌,裁玉為骨,輕旋若舞,素錦散飛,細看來並無十分顏色,唯氣度風華極佳,極是盈盈清麗之姿,一雙妙目間流波萬種,碎玉爍金,微有媚色,卻與那秋水神韻,略有相異。
秦長歌偏偏頭,取過一色鮮豔胭脂,往眼下輕輕一點。
一點猩紅,宛如墮淚。
輕輕的笑起來。
文昌,文昌,這身裝扮,你可還記得?
那些本應湮滅於紫闕龍樓繁華錦盛生涯裡的記憶,經過這些年的風霜吹打,可還留存在你的懷念中?
猶記三年前,文昌公主壽辰。
一如往常,尷尬的人,尷尬的日子。
其來有因。
文昌是乾元帝蕭玦長姐,前朝老淮南王蕭錦的庶出之女,庶出本也沒什麼,在王侯之家是常事,問題是她那個娘,據說是耐不得寂寞,生下她不過三年,和府中馬伕跑了。
蕭錦失了面子,遷怒女兒,再也不曾理會她,文昌是由府裡下人帶大的,粗衣陋食,不曾過過一天小姐日子。
偏生文昌容姿好,在諸女兒中可謂翹楚,王妃和其餘姐妹們,自然也是不喜歡,眾兄弟男女有別,對這妹妹也少理會,唯獨四弟蕭玦,因為也是庶出,母親早故,同為不受寵的孩子,反倒和她走得近。
蕭玦不受寵,說來也是因為蕭家家風,蕭錦重文輕武,總認為亂世之中,武將多命有不舛,倒是文臣,道德文章放在哪一朝都是用得著的,天下任誰來坐,這禮敬文人,都是題中應有之義。
也因此,蕭家諸子,聚在一起都是談詩論文,品曲填詞,唯獨蕭玦,詩文雖也讀,但一有空閒便去舞刀弄槍,拼命抓著家中武師到處學藝,眾兄弟嗤笑,他只聽而不聞。
有次被笑得急了,十歲孩子勃然道:“你等所學,不過俯伏人下為人臣子之技,我要學的,卻是登臨人上救萬民於亂世水火之技!”
此語一出,眾兄弟肅然,再無人敢嗤笑這個武痴弟弟,這話很快傳到老淮南王耳朵裡,謹小慎微的淮南王大怒,說他行事荒誕妄言無知,將兒子狠狠打了一頓,關進柴房三日不給飯吃。
是文昌每夜偷偷跑到柴房,將自己的粗劣飯食從門縫裡塞給弟弟,蕭玦問她可有吃過,文昌摸摸肚子,微笑對弟弟點頭,蕭玦畢竟是個男孩子,心思粗疏,也沒多想,抱著飯碗吃了個乾淨,全沒看見姐姐在一旁眼巴巴看著飯菜眨眼就神奇消失的飢餓眼神。
直到第三日,蕭玦剛吃了一半,姐姐餓暈在他面前。
蕭玦慌了,抱著姐姐好一陣呼喚,又胡亂掐她人中虎口,亂七八糟救治了一番,文昌才醒來,剩下的飯,蕭玦當然不肯再吃,姐弟倆互相推拒了好一陣,最後眼淚漣漣的共食了那碗剩飯。
此事是蕭玦告訴秦長歌的,他對這半碗飯念念不忘,稱帝后多次提起,登基後,文昌是最先得封賞賜最重的公主,蕭玦多次對臣子後宮感嘆:“此乃我一飯之恩長姐。”
卻不知,帝恩深重,反倒令本就不受待見的文昌在宮中越發度日艱難,太后皇后視她便如眼睛裡的肉刺,直欲抉去了後快,妃子們看兩宮眼色,自然也是敬而遠之,更過分的是,文昌已到適嫁之齡,比她年紀小的公主都已由兩宮擇配,唯獨她,猶自在宮中蹉跎年華,時間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