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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糊搔搔頭道:“我沒仔細看,彷彿有什麼什麼柳花啊歌伎什麼的,還有酒啊水的……記不清楚了,小姐你回來問公子嘛!”
趙瑟扁扁嘴,轉而問侍奴們道:“昨天晚上誰在書房伺候筆墨?”
仍是那扎著牛角髻的侍奴上前一步,跪下回稟道:“是小人。”
“昨晚陸公子寫的詩呢?拿來我看看。”
那侍奴一縮脖子,小聲答道:“早上公子命人封上了送去給清歌曼舞堂的元小姐……”
趙瑟聞言心中便是一顫,臉上的笑容也慢慢僵住了。“啊,是送別詩,寫的是什麼?”趙瑟一字一句慢慢地說,“你背來給我聽聽……”
侍奴戰戰兢兢地回答:“小人不認識字……”
“去查!”趙瑟倏地轉頭。這句話是衝著五音說的。連趙瑟自己都沒發覺,情急之下,她這“去查”兩個字尖銳得都有些淒厲。
五音本來還想說幾句勸勸趙瑟,然而見她這樣一副神情,這樣一副語氣,嘴唇翕動了幾次終究不敢說什麼,領命出去交代了。
趙瑟莫名其妙的生氣,旁人都噤若寒蟬,迷糊卻不在此列。他從來都是不懂就問的好孩子。這會兒被趙瑟搞得一頭霧水,不由開口請教道:“小姐,你生氣啦?怎麼啦,為什麼啊?”
趙瑟勉強壓住自己亂麻一般的心緒,緩了口氣,拉過迷糊說:“沒事。來吧,我和你下棋。”
迷糊這孩子有一點好處,便是隻要說下棋,他就懶得再去刨根問底。於是興高采烈的擺開棋局,拉趙瑟對弈。趙瑟也不過就那麼一說,現在哪兒還有什麼心思下什麼棋!她手裡扣著棋子,眼睛卻是盯著門口,往往迷糊提醒了幾次她才隨便拍一顆棋子到秤上。好在迷糊很會自得其樂,自己玩兒也挺高興,並不怎麼挑趙瑟的理兒。
如此煎熬了近一個時辰,好不容易才有身邊的長隨送來一紙書箋。五音借了,呈給趙瑟看。趙瑟有幾分迫不及待地展開書箋,見上面之抄錄了六句詩——
風吹柳花滿店香
吳姬壓酒喚客嘗
金陵子弟來相送
欲行不行各盡觴
請君試問東流水
別意與之誰短長? 【1】
“就這些?”趙瑟將書箋翻過來掉過去,正反面檢查了幾遍,有些不確定地問。
“是,”那長隨低垂著頭,語氣波瀾不驚地稟告道:“就這些。是從元元的妝奩匣中找到的,只有六句詩,是公子的筆跡。因為不便帶回,所以只好抄錄。”
趙瑟點點頭,人卻陷入了沉思。以趙瑟對陸子週一貫的瞭解,不需要看筆跡,她也知道,這詩的確是陸子周所寫。當然,這是一首送別詩。問題在於,趙瑟從這首詩的字裡行間總能感受到一種格外的曖昧。彷彿淡薄涵雅,君子如水,卻又彷彿悽豔無奈、柔腸百回。
“寫給元元的詩。”趙瑟想,“子周他最後終於還是寫了詩給元元。他終於還是回應了元元最後的要求,這也算是對她追問的回答嗎?子周啊子周,你的心意究竟流向何方呢?”
“‘請君試問東流水,別意與之誰短長?’”趙瑟低低地吟著最後兩句,霍然起立命令道:“撿起來!把地上那些都撿起來!”
侍奴們在驚慌失措中七手八腳地收攬這地上的一切——掉到地上的書,灑落的棋子,酒瓶子,茶罐子,丟棄的文稿……
趙瑟瞥了一眼,補充道:“我要昨天晚上所有子周寫的字,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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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那些團成一團胡亂拋棄的紙團被一一撿起來,小心吹去了塵土。而那些被扯碎了的殘片也一一從角落裡收集起來,在書桌上堆成小小的一堆。紙團很好辦,只要仔細展平了褶皺,疊成一摞送到趙瑟面前就好,毫無規則的細小殘片拼起來卻非常麻煩。因為侍奴們大多都不識得字。迷糊來了興致,自報奮勇,積極幫忙。
趙瑟拿起面前那摞皺皺巴巴地紙張看。每一張都很像,幾乎都是寫了兩三個字就丟棄了。甚至還有那麼兩三張,一個字都沒有,只不過墨汁滴下來汙了宣紙而已。趙瑟看一張扔一張,一切彷彿是為了重現陸子周昨天晚上的動作與心情。
這時候,迷糊拼完了,用他那懵懂而好奇的聲音念出如下詩句,令趙瑟深切地體會了一把什麼才叫做胸口碎大石。
“君知夫有婦,贈之以明珠;感君纏綿意,系在紅羅襦。婦家高樓連苑起,良人執戟明光裡。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婦誓擬同生死。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傢時!”【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