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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示異議,接著糾正了一個事實,然後又援引某個不見經傳的拉工民族註釋家的一段註釋,再加上一句德國某權威的精闢論斷……情況明擺著:他是個精通古典文學的學者。他就這麼面帶微笑,從容不迫,連連表示歉意,結果卻把海沃德的全部立論批駁得體無完膚。他既揭示了海沃德學識的膚淺,又絲毫不失禮儀。他溫和委婉地挖苦了海沃德幾句。菲利普不能不看到海沃德的那副十足傻相;他本人剛愎自用,不知進退,仍在氣急敗壞地力圖狡辯。他信口開河,妄加評論,維克斯則在一旁和顏悅色地加以糾正;他理屈詞窮卻硬要強詞奪理,維克斯又證明他這麼做是多麼荒謬。最後,維克斯說了實話,他曾在哈佛大學教過希臘文學。海沃德對此報以輕蔑的一笑。
〃這一點你不說我也看得出。你當然是像學究冬烘那樣啃希臘文學作品,〃他說,〃而我是像詩人那樣來欣賞它的。〃
〃在你對作品原意不甚了了的情況下,你是否反倒覺得作品的詩味更濃了呢?我個人認為,只有在天啟教裡,錯譯才會使原意更加豐滿呢。〃
最後,海沃德喝完啤酒,離開維克斯的屋子,全身燥熱,頭髮蓬鬆,他忿忿然一揮手,對菲利普說:
〃不用說,這位先生是個書呆子,對於美沒有絲毫真切的感受。精確是辦事員的美德。我們的著眼點在於希臘文學的精髓。維克斯就好比是這麼個煞風景的角色,去聽魯賓斯坦演奏鋼琴,卻抱怨他彈錯了幾個音符。彈錯了幾個音符!只要他演奏得出神入化,錯彈幾個音符又何足道哉?!〃
這段議論給了菲利普很深的印象,殊不知世間有多少無能之輩正是借這種無知妄說聊以自慰呢!
海沃德屢遭敗北,但他決不肯放過維克斯提供的任何機會,力圖奪回前一次失掉的地盤,所以維克斯不費吹灰之力就將海沃德拉了來進行爭論。儘管海沃德不會不清楚,他在這個美國人面前顯得多麼才疏學淺,但是出於英國人特有的那股執拗勁兒,由於自尊心受到了挫傷(也許這兩者本是一碼事),他不願就此罷休。他似乎是以顯示自己的無知、自滿和剛愎白用為樂事呢。每當海沃德講了一些不合邏輯的話,維克斯三言兩語就點出他推理中的破綻,得意揚揚地停頓一會兒,然後匆匆轉人另一個話題,似乎是基督徒的兄弟之愛促使他竟有已被擊敗的敵手。有時候,菲利普試圖插言幾句,幫他朋友解圍,可是經不住維克斯輕輕一擊,便潰不成軍了。不過,維克斯對他的態度同對付海沃德不一樣,極其溫和,甚至連極度敏感的菲利普也不覺得自尊心受到挫傷。海沃德由於感到自己越來越像個傻瓜,常常沉不住氣,索性破口大罵起來,幸虧那個美國人總是客客氣氣地堆著笑臉,才沒使爭論變為無謂的爭吵。每當海沃德在這種情況下離開維克斯的房間,他總要氣呼呼地咕噥一句:
〃該死的美國佬!〃
這樣一切就解決了。對於某個似乎無法辯駁的論點,這句咒語就是最妙不過的回答。
他們在維克斯的那個小房間裡,雖說開始討論的是各種各樣的問題,但最後總難免要轉到宗教這個題目上來:神學學生出於職業上的偏愛,總是三句不離本行;而海沃德也歡迎這樣的話題,因為無需列舉那些使他倉皇失措的無情事實……在這方面,既然個人感受才是衡量事物的尺度,那就全不必把邏輯放在眼裡,既然邏輯又是他的薄弱環節,能把它甩開豈不是正中下懷?海沃德覺得,不花費一番口舌,很難把自己的信仰同菲利普解釋清楚。其實,不說也明白(因為這完全符合菲利普對人生世道的看法),海沃德一直是在國教的薰陶中成長起來的。雖然海沃德現在已經摒棄了皈依羅馬天主教的念頭,但對那個教派仍抱有同情。關於羅馬天主教的優點,他有好多話要說。比如,他比較喜歡羅馬天主教的豪華典禮,而英國國教的儀式就嫌過於簡單。他給菲利普看了紐曼寫的《自辯書》,菲利普覺得這本書枯燥無味,不過還是硬著頭皮把它看完了。
〃看這本書,是為了欣賞它的風格,而不在乎它的內容,〃海沃德點撥說。
海沃德興致勃勃地談論著祈禱室裡的音樂,並且還就焚香與心誠之問的關係,發表了一通娓娓動聽的議論。維克斯靜靜聽著,臉上掛著那慣有的一絲冷笑。
〃閣下以為單憑這番高論就足以證明羅馬大主教體現了宗教的真諦,證明約翰·亨利·紐曼寫得一於好英語,證明紅衣主教曼寧丰姿出眾,是嗎?〃
海沃德暗示說,他的心靈飽經憂患。他曾在黑茫茫的迷海里漂泊了一年。他用手指撫弄了一下那一頭金色的波浪形柔發,對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