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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未想到要去批評基督教的倫理觀;他接受了基督教倡導的各種美德,並且進而認為,要是能因其本身的價值而身體力行,並不顧及報償或懲罰,那倒也不失為好事。在教授太太的家裡,很少有實踐這些美德的用武之地。不過,他還是原意表現得比以往更誠實些,強迫自己對那幾位枯燥乏味的老太太更殷勤些。有時她們想跟他攀談,而他呢,只是一般性地敷衍幾句。文雅的詛咒語,激烈的形容詞,這些體現我們英國語言特色的東西,菲利普一向視為男子氣的象徵,努力修習,可現在則是煞費苦心地戒絕不說了。
既然已把這件事一勞永逸地圓滿解決了,菲利普便想把它拋置腦後。不過,嘴上說說很容易,做起來可不簡單哪:他無法排除那些後悔的念頭,也不能抑制那此不時折磨著自己的疑慮情緒。菲利普畢竟年紀尚輕,結交的朋友又不多,所以靈魂的永生不滅對他並無特別的吸引力,說不信也就不信了,沒什麼大不了的。但是有一件事情使他黯然傷神。菲利普暗暗責備自己太不近情理,試圖借嘲笑自己來排遣這種悲愴之情。可是,每當他想到這一來將永遠見不著那位美麗的母親了,總忍不住熱淚盈眶。他母親死後,隨著歲月的流逝,他越來越覺得母愛的珍貴。似乎是由於無數虔誠、敬神的先人在冥冥中對他施加影響,他有時會陷於莫名其妙的恐懼之中而不能自拔:說不定這一切竟是真的呢,在那兒,藍色的天幕後面,藏著一位生性忌妒的上帝,他將用永不熄滅的烈火來懲罰無神論者。逢到這種時候,理智也幫不了他什麼忙,他想象著無休止的肉體折磨會給人帶來什麼樣的巨大痛苦,嚇得渾身冷汗淋漓,差不多要暈了過去。最後,他絕望地自言自語說:
〃這畢竟不是我的過錯。我不能強迫自己去相信。若是果真有個上帝,而且就因為我老實表示不相信他而一定要懲罰我,那我也只得隨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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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威廉·薩默賽特·毛姆/著
張柏然 張增健 倪俊/譯
第二十九章
秋盡冬來。維克斯到柏林聽保爾森講學去了,海沃德開始考慮去南方。當地的劇院在上演各種戲目。菲利普和海沃德每週要跑兩三次戲院。看戲的目的倒也頗值得嘉許,乃是為了提高他們的德語水平。菲利普發覺,透過這種途徑來掌握語言比聽牧師佈道更生動有趣。他們置身於戲劇的復興浪潮之中。冬季準備上演的劇目中,有好幾出易卜生的戲劇。蘇臺爾曼的《榮譽》是一部新作,它上演之後,使這座恬靜的大學城頓時為之譁然,有的推崇備至,有的痛加抨擊。另有些劇作家也緊緊跟上,奉獻了不少在新思潮影響下寫成的劇本。菲利普眼界大開,在他看到的一系列劇作中,人類的罪惡暴露無遺。在此之前,他還從未看過話劇(有時候,一些可憐巴巴的巡迴劇團也來布萊克斯泰勃的村會議廳演出,但是那位教區牧師一則礙於自己的職業,二則認為看戲有失風雅,所以從不肯屈尊賞臉),他被舞臺上人物的喜怒哀樂深深吸引住了。他一走進燈光暗淡的蹩腳小戲館,就感到心絃顫動。沒多久,菲利普對那小劇團的特色已瞭如指掌。只要看一下演員角色的分派情況,就能立刻說出劇中人物的性格特徵;不過這並不影響菲利普的興致。在他看來,戲劇是真實生活,那是一種陰森而痛苦的奇怪生活,男男女女都把自己內心的邪念暴露在無情的睽睽泯眾目之下:姣好的容貌把墮落的靈魂包藏了起來;君子淑女拿德行當作掩飾醜惡隱私的面具;徒有其表的強者由於自身的弱點而逐漸演為色厲內荏;誠實之徒並不誠實;高潔之輩原是蕩婦、淫棍。你恍惚置身於這樣一個房間:前一夜,人們在這兒縱酒宴樂,清晨,窗戶尚未開啟,空氣渾濁不堪,酒殘煙陳,杯盤狼藉,煤氣燈還在閃亮。臺下沒有爽朗的笑聲,至多也只是對那些偽君子或傻瓜蛋竊笑幾聲罷了:劇中人自我表白時所使用的殘忍言詞,彷彿是在羞痛交逼之下硬從心坎裡擠出來的。
菲利普完全被這人間的罪惡淵藪迷住了。他似乎是按另一種方式重新審視著世界,對於眼前的這個世界他也渴望瞭解透徹。演出結束後,菲利普同海沃德一道去小酒店,坐在又明亮又暖和的店堂裡,吃一客三明治,喝一杯啤酒。他們周圍,三五成群的學生談笑風生。闔家光臨酒店的也不少,父母,兩三個兒子,還有一個女兒。有時,女兒說了句刺耳的俏皮話,做父親的就往椅背上一靠,仰面大笑,笑得還真歡哩。氣氛極其親切、純真,好一幅天倫之樂圖。但是,對於這一切,菲利普卻視而不見。他還在回味著剛才在劇院裡見到的那一幕幕。
〃你不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