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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從陳列館出來,進了一條又暗又長的過道。過道兩邊的牆壁上漆著深淺兩種紅色。他看到另外一些年輕人也在往前走,這說明講堂就在前面。他們來到一扇寫有〃解剖學講堂〃字樣的房門前,菲利普發現裡面已坐了好多人。這是間階梯教室。就在菲利普進門的時候,有位工友走進來,端了杯茶水放在教室前邊的講臺上,隨後又拿來一個骨盆和左右兩塊股骨。義有一些學生進來,在座位上坐定。到十一點的時候,講堂裡已差不多座無虛席。大約共有六十多名學生,多半比菲利普年輕得多,是些嘴上無毛的十八歲小夥於,也有幾個年紀比他大的。他注意到一個大高個兒,長著一臉的紅鬍子,模樣在三十歲左右;還有一個頭發烏黑的小個子,年紀比前者大概小一兩歲;再一個是戴眼鏡的男子,鬍子已有點灰白。
講師卡梅倫先生走了進來。他眉清目秀,五官端正,頭髮已染上一層霜。他開始點名,一長串的名字從頭叫到底,然後來了一段開場白。他的嗓音悅耳動聽,說話時字斟句酌,似乎頗為自己這席言簡意賅的談話暗暗得意。他提到一兩本書,建議學生買來備在身邊,還勸他們每人備置一具骨架。他談起解剖學時口氣熱烈:這是學習外科的必修課目;懂得點解剖學,也有助於提高藝術鑑賞力。菲利普聚精會神地聽著。後來他聽人說,卡梅倫先生也給皇家藝術學院的學生上課。他曾僑居日本多年,在東京大學任過教,卡梅倫先生自以為對天地間的美物勝景獨具慧眼。
〃今後你們有許多沉悶乏味的東西要學,〃他在結束自己的開場白時這麼說,臉上掛著寬容的微笑,〃而這些東西,只要你們一透過結業考試,就會立刻忘得一乾二淨。但是,就解剖學而言,即使學了再丟掉,也總比從沒學過要好。〃
卡梅倫先生拿起放在桌子上的骨盆,開始講課了。他講得條理清晰,娓娓動聽。
那個在病理標本陳列館同菲利普搭訕過的小夥子,聽課時就坐在菲利普身邊,下課以後,他提議一齊去解剖室。菲利普同他又沿過道走去,一位工友告訴他們解剖室在哪兒一進解剖室,菲利普立即明白過來,剛才在過道里聞到的那股沖鼻子的澀味兒是怎麼回事了。他點燃了菸斗,那工友呵呵一笑。
〃這股味兒你很快會習慣的。我嘛,已是久而不聞其'臭,啦。〃
他問了菲利普的姓名,朝佈告板上的名單望了望。
〃你分到了一條腿……一四號。〃
菲利普看到他和另一個人的名字同寫在一個括號裡。
〃這是什麼意思?〃他問。
〃眼下人體不夠用,只好兩人合一份肢體。〃
解剖室很寬敞,房間裡漆的顏色同走廊一樣,上半部是鮮豔的橙紅色,下半部的護牆板則呈深暗的赤褐色。沿房間的縱向兩側置放著一塊塊鐵板,都和牆壁交成直角,鐵板之間隔有一定的距離。鐵板像盛肉的盆於那樣開有糟口,裡面各放一具屍體。大部分是男屍。屍體由於長期浸在防腐劑裡,顏色都發黑了,面板看上去差不多像皮革一樣。屍體形銷骨立,皺縮得不成樣子。工友把菲利普領到一塊鐵板跟前。那兒站著一個青年人。
〃你是凱里吧?〃他問道。
〃是的。〃
〃哦,那咱倆就合用這條大腿羅。算咱走運,是個男的,呃?〃
〃此話怎講?〃菲利普問。
〃一般學生都比較喜歡解剖男屍,〃那工友說,〃女的往往有厚厚一層脂肪。〃
菲利普打量著面前的屍體。四肢瘦得脫卻了原形,肋骨全都鼓突了出來,外面的面板繃得緊緊的。死者在四十五歲左右,下巴上留有一撮淡淡的灰鬍子,腦殼上稀稀拉拉地長著不多幾根失去了光澤的頭髮;雙目閉合,下顎塌陷。菲利普怎麼也想象不出,躺在這兒的曾是個活人,說實在的,這一排屍體就這麼橫陳在那兒,氣氛真有點陰森可怖。
〃我想我大概在下午兩時動手,〃那個將與菲利普合夥解剖的小夥子說。
〃好吧,到時候我會來這兒的。〃
前一天,菲利普買了那盒必不可少的解剖器械,這會兒他分配到了一隻更衣櫃、他朝那個和他一塊進解剖室來的小夥子望了一眼,只見他臉色煞白。
〃這滋味不好受吧?〃菲利普問他。
〃我還是第一回見到死人。〃
他們倆沿著走廊一直走到校門口。菲利普想起了範妮·普賴斯。那個懸樑自盡的女子,是他頭一回見到的死人。他現在還記得當時的慘狀給了他什麼樣的奇怪感受。活人與死者之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