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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森林駛去。隨後揀一塊林中空地躺下,任自己沉浸在羅曼蒂克的幻想之中。他彷彿看到華託筆下的那些活潑好動、漫不經心的窈窕淑女,在騎士們的伴同之下,信步漫遊於參天巨樹之間;她們喁喁私語,相互訴說著輕鬆、迷人的趣事,然而不知怎麼地,似乎總擺脫不掉一種無名恐懼的困擾。
整個客棧裡,除了一個胖胖的法國中年婦人之外,就他們這幾個人了。那女人頗似拉伯雷筆下的人物,動輒咧嘴大笑,發出一陣陣淫蕩的笑聲。她常去河邊,很有耐心地釣上一整天魚,儘管從未釣到過一條。有時候,菲利普走上去同她搭訕幾句。菲利普發現,她過去是幹那種營生的…一那一行裡面最負盛名的人物,在我們這一代就數華倫太太了。她賺足了錢,現在到鄉下來過她布林喬亞的清閒日子。她給菲利普講了些不堪入耳的淫穢故事。
〃你得去塞維利亞走一遭,〃她說……一她還能講幾句蹩腳英語,〃那兒的女人是世界上最標緻的。〃
她用淫蕩的目光瞟了菲利普一眼,又朝他點點頭。她的上下三層下頷,還有那鼓突在外的大肚子,隨著格格笑聲不住地抖動起來。
氣溫愈來愈高,晚上幾乎無法人眠。暑熱像是一種有形物質,在樹叢間滯留不散。他們不願離開星光燦爛的夜景,三個人悄沒聲兒地坐在露思·查利斯的房間的涼臺上,一小時又一小時,誰都懶得說一句話,只顧盡情地享受夏夜的幽靜。他們側耳諦聽潺潺的流水聲,直到教堂的大鐘打了一下,兩下,有時甚至打了三下,才拖著疲憊的身子上床去睡。菲利普恍然醒悟過來,露思和勞森原來是對情侶。這一點,他是憑自己的直覺,從姑娘凝望年輕畫家的目光以及後者著了魔似的神態中揣測到的。菲利普同他們坐在一塊兒的時候,總覺得他們在眉來眼去,傳送著某種射流,似乎空氣也因夾帶了某種奇異之物而變得沉重起來。這一意想不到的發現,著實叫菲利普大吃一驚。他向來認為查利斯小姐是個好夥伴,很喜歡同她聊上幾句,似乎從沒想到能同她建立起更深一層的關係。一個星期天,他們三人帶著茶點簍筐,一齊走進森林。他們來到一塊綠樹環擁的理想的林間空地,查利斯小姐認為這兒具有田園風味,執意要脫下鞋襪。惜乎她的腳太大了些,而且兩隻腳的第三個腳趾上都長著一個大雞眼,要不然她那雙腳倒也夠迷人的。菲利普暗自嘀咕,這大概就是她行走時步態有點滑稽可笑的緣故吧。可是現在,菲利普對她刮目相看了。她那雙大眼睛,那一身橄欖色的面板,都顯露出女性所特有的溫柔。菲利普覺得自己真是個大傻瓜,竟一直沒注意到她原是那麼富於魅力。他似乎覺得她有點兒瞧他不起,就因為他過於遲鈍,竟然會感覺不到有她這樣的尤物存在;而他發現勞森現在似乎也帶有幾分自恃高人一等的神氣。他忌妒勞森,不過他忌爐的倒也並非勞森本人,而是忌妒他的愛情。要是他能取勞森而代之,像勞森那樣去愛,那該有多好呀。菲利普心煩意亂,憂心忡忡,唯恐愛情會從他身旁悄悄溜走。他盼望有股感情的激流向他猛然襲來,把他捲走。他願意聽憑這股激流的擺佈,不管卷至何方,他全不在乎。在他看來,查利斯小姐和勞森似乎有點異樣,老是守在他們身邊,使他感到惴惴不安。他對自己很不滿意。他想獲得的東西,生活就是不給。他心裡很不是個滋味,覺得自己是在蹉跎光陰。
那個法國胖女人沒多久就猜到了這對青年男女之間的關係,而且在菲利普面前直言不諱。
〃而你呢,〃她說,臉上掛著那種靠同胞委身賣笑而養肥自己的人所特有的微笑,〃你有petite amie嗎?
〃沒有,〃菲利普紅著臉說。
〃怎麼會沒有呢?C'est de votre age。
菲利普聳聳肩。他手裡拿著魏爾倫的一本詩集,信步走開了。他想看看書,但是情慾在他心頭騷動得厲害。他想起弗拉納根給他講過的男人們尋花問柳的荒唐經:小巷深院裡的幽室,裝飾著烏得勒支天鵝絨織品的客廳,還有那些塗脂抹粉的賣笑女子。想到這裡,菲利普禁不住打了個寒噤。他往草地上一倒,像頭剛從睡夢中醒來的幼獸那樣仰肢八叉地躺著。那泛著漣漪的河水,那在微風中婆娑起舞的白楊樹,那蔚藍的天穹……周圍的這一切,菲利普幾乎都沒法忍受。他現在已墮入了自織的情網。他想入非非,似乎感到有兩片溫暖的嘴唇在吻他,有一雙溫柔的手摟著他的脖子。他想象著自己如何躺在露思·查利斯的懷裡,想到了她那對烏黑的明眸,那細膩光潔的面板,他竟白白地錯過了這份良緣,自己不是瘋子才怪呢!既然勞森這麼幹了,他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