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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茉姐你說什麼呢……”說著把蚊帳掛好,自己又鋪好地鋪,彼此無話睡了。
到了小半夜的時候,白細的月亮悉悉嗦嗦從城市的背面浮起來,屋子裡的東西都給鍍上一道白邊,什麼都看得清楚。茉兒睡在帳子裡,漆黑的雙心髻懶得解開就臥在枕上了,籃杏睜眼開著,疑心那樣睡要把腦袋咯痛的,她注意到茉兒的手臂仍是不老實地壓在被子上,帶著個假琺藍的鐲子,興許是什麼男人送的。移開眼睛,她看到磨舊的梳妝檯上,上面也淌了一灘月色,搭著茉兒簇新的紫紅色絲絨裙,上面隱隱約約有鬱金香的圖案,也開得迷迷糊糊,萎謝回絲絨線裡去了。五斗櫥上掛著紗幕,紗幕下懸著一串粗麻流蘇,月光流過來,就好像錚錚撥著流蘇,恍惚中就有些鍾罄的叮噹聲,粗麻布的勁道。
——這一切,這一地如水月光、這梳妝檯、這五斗櫥還有送假琺藍鐲子的男人——都是茉兒的,她自己什麼也沒有,但是她好像剛剛才搬進一個新房間。“茉姐……”她低聲開了口,又怕把茉兒吵醒。然而茉兒卻很清醒地“嗯”了一聲。籃杏話到嘴邊,不得不說:“你說……早作打算是什麼意思。”說著,她很清晰地聽到茉兒笑了一聲,“你還掛在心上呀——早作打算,就是叫你牢牢把藍核的心拴住,以後爹想把你們分開都分不開。”
“那便怎樣?”
“你算問對人了,我教你,你要來個欲擒故縱。你越要拴牢他,越要裝的不在意他,最好是在外面勾搭著別人,叫他乾著急,待他還沒變卦,你又來個回馬槍,溫言軟語哄他——我就不信他不上套!”她說著,想到自己的實踐,不由嘻嘻地笑起來。籃杏皺著眉不說話。茉兒喊道:“籃杏。杏!睡著了?”籃杏仍緘口不語。茉兒也就睡過去了。
繼續練了數日,藍慶來覺得讓藍杏藍核上場子顯兩下身手的時候到了,他怕就怕這兩個孩子沒見過世面,到了金家小姐的堂會上怯場,那可就丟人了。頭一天他就跟兩人交代了,到了場子上表演要注意些什麼,眼神要怎樣,心態要怎樣,兩個人默默記下了。藍慶來自己換了身新裝,全新的藍布勁裝,袖口挽起來,露出白生生的裡子,亦給藍杏藍核辦了新衣,藍杏在樓上換衣服,半天,藍核等得不耐煩,上去催她,真是沒穿過新衣的小女子,這會子忙著顧盼自己了,湖綠色的假紡綢衣服上印著折枝的白梅花,吸吮著江南淋淋的雨,連同著這個人,整個的是煙樹迷離,讓人想到“青山隱隱水迢迢”。藍核催了半天,藍杏才磨蹭著出來,兩人又一同下逼仄的樓梯。
這樓梯本就揹著光,此時暮色昏黃,一段長長的樓梯就陷落在了昏暗裡,兩人扶著青白的粉牆徐徐下來,每一級臺階的邊緣都被落日的紅光染出一道光線,青石上的描金似的,一步一步齊整的排列下去,走下來似乎都有點牽絆。藍杏本來走在藍核前面,兩人無話,可她突然心裡一跳,生怕藍核忽然從後面親暱把她拉住什麼的,到了拐角的地方,她惴惴讓出道,讓他走在前面,然而看著他的背影,她又覺得腳下臺階邊緣的光被無限拉長拉細,成了釣魚的細線,會將她絆倒,跌到他背上——可什麼都沒發生。
那天晚上,兩個人在雜耍場子表演得很賣力,圍觀的人不少。誰說不心慌呢,只不過看到對方的臉,就彷彿看到一種安慰。藍杏有一刻驀地想起茉兒說的“溜人”,不由心慌慌的,眼睛只敢盯著藍核,好在藍核溫和地接應了,然後回應她一個妥貼的笑。那些行話一本正經地在他們嘴裡說出來有種滑稽感,然而他們還是很審慎地說下去,哪怕根本不留心自己再說什麼。藍杏這時有一種想法,彷彿自己是藍核的鏡子,周遭淡灰的人及夜色都不管了,透過自己,他能看到他那張慣於沉靜的臉,淡竹色的馬褂,像極了藍陰陰的一束火,但不灼人,朦朧的光影傾倒在她身上——就是這樣的,她本是照應他的鏡子,卻被他的光吞沒了。
散場的時候,藍杏端著個小銅盤子,向四下微微一拱手道:“各位賞句話。玩意兒會的不多,可是咱們不白打,隨便扔幾個銅子就好!”她心裡有數,剛剛那幾手,和藍核配合得真不錯,所以眼見小銅盤子裡的銅板越來越多,她反而是流露出“見慣了”的平常神色。待人漸漸散了,藍慶來也示意可以罷手了,卻有一隻青白的瘦手拈了一個物什,舉重若輕地,放在錢堆上,確是一枚大額的大洋。藍杏心裡嘆著好闊氣,抬頭一看,卻是個頗為文弱的年青人,他也只是說了句,拳打得真好,接著就要走,步履蹣跚的。藍慶來卻遠遠喊了句:“小沈——”那年青人只得回身,恭恭敬敬欠身道:“藍爺。”
藍慶來這晚上心情不錯,少不得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