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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關於過去的記憶,老人們突然覺得頭腦中一片空白。年輕人漸漸也從老一輩悲傷的面容上知道了事情的嚴重──他們在心中自問,沒有了李其生,飢餓時誰來發明切糕?……講不清,一切都是模模糊糊地化作泣哭和抽噎。
各家老人都由兒孫攙扶,源源不斷地聚到李其生家。人太多,人們只能在孤房子裡站立片刻,上了香,磕一個頭退出來。老李家有人負責登記人們送來的香紙,用一支鉛筆,一筆一筆記得清清楚楚。張王氏坐在蒲團上誦著什麼,眼睛眯著,閃跳的燭光一會兒使她的臉亮起來,一會兒又把她隱在了陰影裡。李知常迎送著來人,用嘶啞的嗓子和人們答話。後來,人群漸漸稀落了的時候,四爺爺手持柺杖,挾著香紙出現了。他的到來,就像隋大虎靈堂前那一刻一樣,使在場的人無不感動。人們嘆息著,目光一齊聚在上香的四爺爺身上。四爺爺上畢了香,又到李其生的遺體前鞠了三躬,跟老李家在場的人一一握手,才離去了。四爺爺剛走,趙多多就送香紙來了。他陰沉著臉,打量著孤房子的四周,雙手抄在褲兜裡。趙多多穿著筆挺的西服,使人們大為驚訝。
趙多多走了不久,粉絲公司的女公務員來了。她的穿著使人不能容忍,但大家對前來哀悼的人也不好說什麼。但後來人們又發現她並未帶香紙。她的薄薄的上衣使雙乳的輪廓極為清晰,而上衣又紮緊在電鍍鋼腰帶裡,臀部又小又圓地那麼翹著。她從外屋奔到裡屋,高喊了一聲:“趙經理在不在?有他的電話。”沒人做聲。她又問兩旁沉默的人:“見到了吧?”還是沒人回答。
這會兒一直眯眼誦經的張王多氏忽地從蒲團上立起,“啪啪”地給了女公務員兩個耳光,罵道:“小賤種!”
女公務員被打懵了,剛要說什麼,老李家站出了兩個男人,架起她來,沒頭沒臉地扔到了門外的黑暗裡。
一個滿身妖氣的女人來誘惑亡魂,在場的老老少少今生還是第一遭見到。張王氏加倍地吟誦,嗓門較前變大了些。這會兒隋不召率領侄子侄女趕來了──抱朴和含章跟叔父跪在了孤房子裡,久久不願起來。隋不召跪在前邊,小聲地傾訴著,淚水滾滾。
第二天孤房子前搭了席篷,仍由張王氏請來了那班彈奏的人。這些人像在隋大虎靈堂前一樣,奏出了一支又一支美妙絕倫的曲子。所不同的是這一回沒有那支魔笛打擾,樂聲更加完美動人。送葬那天,鎮上人幾乎全部出動。有人後來評論說,這是幾十年來窪狸鎮最隆重的一次葬禮。這次送葬應該記入鎮史。
送葬的指揮人無可爭辯地是張王氏。她親自選擇了墓地,看風水,定時辰,安排一系列繁瑣的、除她而外任何人無法搞清的禮儀事項。抬棺木的幾個大漢由她選定,系棺木的繩子怎樣打結、棺木哪一端先離墊凳,也由她一一關照。送葬隊伍還未出發,她已差人沿所經路徑走了一遍,又派人在鎮城牆下燒過紙錢。然後,靜靜把守通道,不得任何車輛此時此刻在城牆之下駛過,尤其要提防趙多多的鐵殼小轎車。一切安排就緒,送葬隊伍剛要啟程,突然隋不召建議將李其生遺留在孤房子裡的雜亂東西一併入墳,以慰亡靈。張王氏與老李家的幾位長者商議,長者面有難色。隋不召再三說服,指出李其生一生孤單,惟有這些作伴。大家覺得所言有理,再加上時辰逼近,也就依了隋不召。張王氏一聲吆喝,有一人將一個黑色的陶盆高高舉起,猛力在地上摔碎。棺木離開墊凳了,哭聲頃刻大作。送葬隊伍往前活動了。李知常披麻戴孝,幾次哭得彎下身子,然後倒在塵土裡。白色的孝服沾滿了黃土,人們不得不攙起他往前走。整個老李家的人都排在隊伍裡,按分支和遠近,或穿孝服,或不穿孝服。漸漸,圍看的鎮上人也自覺地隨在他們之後,成一個長長的隊伍往前活動著。前頭的棺木出了鎮城牆那一刻,哭聲像浪湧一樣突然疊起。這哭聲男女混成一起,撼天動地,把塵土也激揚起來,像烏雲一樣飛上了城垛。有人親眼見鐵色的城牆被哭聲搖動了,那城垛抖了一下,又抖了一下。隊伍一時像凝住了一樣,一動不動地停在了城牆下。哭聲一陣陣如山洪暴發一般,越來越大。鎮城牆繼續被搖動著……
李其生在這個秋天裡給埋葬了。
窪狸鎮在悲傷和驚恐中度過了淒涼的秋天。鉛筒沒有找到,禍根仍然留在某個角落。漫長而寒冷的冬天來到了,大雪幾次覆蓋了鐵色的城垛。粉絲公司的擴建進展遲緩,投資的人家已經滿腹狐疑。窪狸大商店也沒按時開門,原因是張王氏心灰意懶。酒罈內摻水太多,因為貨價一漲再漲。李知常長久陷入悲痛,暫時無心安裝變速輪。隋不召和抱朴盼不來見素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