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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永遠是個謎了。他與抱朴是異母同父的兄弟,可他自己明白永遠也不會理解這個老隋家的長子。見素那天從曬粉場上歸來,對哥哥講了趙多多怎樣兇狠地喝斥含章和小葵,可抱朴仍舊沉默著。見素恨恨地說一句:“等著看吧。老隋家的人不會老為別人抱一杆鞭子。”只是在這時候抱朴才瞥了弟弟一眼,自語似地說:“我們只能做粉絲這個行當了。”見素冷冷地盯著老磨答道:“那可不一定。”……他多想把哥哥推出這個倒黴的磨屋,讓這個壯年漢子今生今世也別再跨進來。也許抱朴生下來就註定了要乾粉絲工業,可他不該來看老磨。
抱朴做粉絲的手藝全鎮第一,這是人們公認的。可是沒人記得他跟哪個師傅學過,大家說這真是老隋家自己的行當啊。前幾年粉絲坊發生了一次大倒缸,抱朴給人們留下了永難磨滅的印象。那個不祥的早晨,粉絲房飄出了一股奇怪的氣味,接著澱粉就漏不出粉絲了;後來粉絲勉強拉成粗細不勻的一段,到了冷水盆裡又斷成幾截;再到後來澱粉乾脆就不沉澱了。粉絲坊損失慘重,整個高頂街的人都痛心疾首地呼叫:“倒缸了,倒缸了!”第五天上,作坊花重金從河對岸請來一個手藝超群的老師傅。老師傅進了作坊,馬上緊張地把嘴巴收成一束。他品了品沉澱缸裡的漿液,就慌張地扔下重金逃去。高頂街書記李玉明是個老實本分的人,心焦火燎,一夜間腫大了雙腮。當時抱朴正木木地坐在河邊磨屋裡扣著木勺,知道倒缸之後,扔下木勺就進了粉絲房。他一個人蹲在角落裡吸菸,看著一張張驚恐不安的臉色。他見書記李玉明的臉已經上窄下寬,正親手往門框上拴避邪的紅布條。他忍不住磕了菸斗,站在沉澱缸前,用鐵瓢潑出一些漿液。所有人都愣愣地看他。他不言語,只是潑,一個缸一個缸地潑。後來他又蹲到角落裡。半夜裡,他又重複地潑幾次。還有人見他喝了幾口漿液。天亮時他大洩不止,手老要捂著腹部,臉色蠟黃。可他仍回到角落裡蹲下。這樣過了五六天,粉絲房裡突然飄出一股芬芳之氣。人們再到角落裡尋找抱朴,他已經不在了。大家動手試著潛心制粉絲,發現一切又都正常了。抱朴仍坐在老磨眼前。
見素怎麼也鬧不明白一個人會這麼死心眼。有這樣的手藝為什麼不當技術員?那樣月薪會成倍增加,而且又體面輕鬆!抱朴總是搖頭。他喜歡清淨。見素懷疑這不是真的。
跟哥哥講了曬粉場上的事情之後,見素第二天又趕車踏上了通往海碼頭的沙土路。車子顛簸著,他懷抱著長鞭,又想起了“不會老為別人抱一杆鞭子”的話來,心中無比苦澀。他用力地抽打轅馬。來去花掉了四五天的時間,當他趕車歸來,遠遠地望見河岸上那一溜兒“古堡”、望見聳立的老城牆垛子時,心裡就一陣陣激動。他停下車,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大哥。但他離開磨屋老遠,就聽到了隆隆的機器聲;進了門,他看見那些變速輪和輸送皮帶,一下子呆住了。他的胸口有些發緊,聲音顫顫地問了一句:“這是誰搞的?”抱朴告訴是李知常和叔父他們。見素罵了一句,一聲不吭地蹲在了地上。
見素一連好多天沒有走近老磨屋一步。他不願看到那令人眼花繚亂的變速輪。他估計再有不久,所有的磨屋、還有粉絲房,都會全部機械化了。他們這一回可真幫了老趙家的大忙了……他在落滿霞光的河灘上徜徉。他只是遠遠地躲著那些磨屋。暮霧裡,遠遠地飄來一陣陣笛音──這是光棍漢跛四吹響的,他的笛音總是這麼尖尖的,一跳一跳的。見素在沙灘上久久佇立。他望著淺淺的河水,想著在李知常身邊奔忙的叔父,差點罵出聲音來。他急躁地扳著手指,手指骨節發出了“(同:口卡;音:咖)(同:口卡;音:咖)”的響聲。
他從河灘上急急地走下來,直向著叔父的屋子走去。
叔父的住處離開侄子和侄女的院落還有一段路。那是一棟廂房,他由海上回來後就一直住在這裡。見素走到叔父的廂房近前,發現屋裡沒有點燈。門大敞著,見素在門口遲疑了一會兒。他聞到了一股酒氣,聽到了碗碰桌子的聲音,知道叔父正在屋裡。這會兒屋裡的隋不召問了一句:“是素兒嗎?”“是素兒!”見素應一聲,跨了進去。隋不召哼哼著,盤腿坐在炕上,摸黑用碗舀酒。“黑影裡喝酒好啊。”叔父咕噥一句,咕嚕灌進一口酒。他讓見素也喝一點,見素喝了。老頭子喝一口用手抹一下嘴巴,喝酒的聲音很響。見素喝酒沒有一點聲音。這是兩輩人的區別。隋不召在船上吃過生魚,用燒酒把泛上來的腥氣再澆進肚裡。而見素平時滴酒不沾。他們這樣喝著,直喝了半個時辰。一股委屈和怨恨,像火焰一樣燎著見素的胸口。正這時隋不召的酒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