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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下。
他一驚回頭,背後的那人已嘹亮的笑了起來,朗聲說道:“白老弟,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想不到又遇著了你。”
白非定睛一看,卻正是遊俠謝鏗。
他站在門前,又怔住了,門內的哭聲未停,門外的笑聲已起,人世問的事為什麼這麼湊巧,為什麼又這麼殘酷。
謝挫的笑容是爽朗的,雖然他雙臂全失,但卓然而立,仍是頂天立地的一個漢子,在受過如許多的打擊、折磨之後,他比以前堅強了,縱然他的肢體殘廢了,但是他的精神、他的人格,卻因這肢體的殘缺而更臻完美。
白非望著他,忽然覺得自己是這麼渺小,這麼孱弱,有生以來,這是他第一次生出這種感覺:“即使我是石慧,即使這人殺了我的母親,我也不會對他有什麼仇恨的。”無疑的,他對謝鏗拜眼了。
謝鏗看見他失魂落魄的樣子,再聽到室內隱隱傳出的哭聲,濃眉一皺,已經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也想到了白非和丁伶之間的關係,不禁為之稍稍愕了一下,面上也有些偶然的神色。
白非卻勉強笑了笑,道:“世事難測,確是非我等能預料的,謝大俠恩仇既了,可喜可賀,唉!天下蕓薹眾生,又有幾人能和謝兄一樣呢!心中碧落無物,方是真正快樂,至於小弟,唉!恩怨情仇,糾纏難解,和謝兄一比,唉!實在是難過得很。”
他一連“唉”了三聲,謝鏗的濃眉一立,突然朗聲道:“心中無牽無掛,便無煩惱,白老弟,但若人人心中都空無一物牽掛,這人世卻又成了什麼人世,人世之中,正需像你這樣性情的人做一番事業,恩怨情仇,卻正是你做事業的動力,白老弟,你又煩惱什麼?痛苦什麼?”
白非一字一句都聽在心裡,宛如醍醐灌頂,心裡頓時祥和起來,突然,身後又有人在他的肩上拍了一下,他轉頭望去,一箇中年的瀟灑男子,正捧著丁伶的屍身站在他背後,眼眶之中,淚痕仍存。
謝鏗見了這人,濃眉又一皺,望著他手中的屍體,心中也不禁一陣慨然,悄悄讓開一步。
石坤天捧著愛妻的屍體,眼中所見,就是殺死愛妻的仇人。
他兩人目光相對,凝視了許久,誰也不知道對方心中泛著的是什麼滋味,終於,石坤天嘆息了一聲,向客棧外走去。
白非的眼光,卻凝注在石坤天的身後——
石慧低著頭走了出來,肩頭仍在不住的抽搐著,白非移前一步,站在她的身後,心中的萬千情緒,但望能稍稍傾訴。
石慧看到他穿著黑緞鞋子的腳,沒有抬頭,悄然繞過他身側,縱然她恨不得撲進他的懷裡,但母親臨死的最後一句話,卻生像一道奔澎的洪流,阻隔在她和白非之間。
於是她跟著石坤天悄然向外走去,她知道自己這一去,就可能永世再也見不到白非,自己每舉一步,都是在扼殺著自己畢生的幸福,為什麼呢?她慘然問著自己。
白非望著她的背影,心裡像是有著千萬把利刃,在慢慢割戮著,連旁邊望著的謝鏗,都不禁被他面上的愴痛所感動。
他能夠了解白非心情,因為他自己也是性情中人,他恨不得白非能夠追上去,一把抓住石慧,兩人緊緊擁抱在一起,也恨不得石慧能突然迴轉頭來,投向白非的懷抱。
白非呢,他又何嘗不在如此希望著,只是他的腳上,像是縛著千斤鐵鏈,無法再向前移動半步。
“我只是希望她能回頭再看我一眼,讓我這一生中永遠留一個美麗的記憶。”白非痛苦地冀求著,當然,他不敢冀求得大多,他願意犧牲自己的一切,來換取石慧的最後一瞥。
石慧緩緩走著,已經快走到門外了,門外斜斜照向裡來的日光,已經可以照在她的腳上。
她何嘗不想回頭去看白非一眼,但是她不敢,因為她知道,只要再看白非一眼,她就會不顧一切一頭向他懷中投去。
於是她極力剋制著自己,但是她能嗎?
她能忘去她和白非一起度過的所有美麗的日子,她能忘記他們所講過的所有美麗的話嗎?
她能忘去這一段比海還深的情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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