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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先生沉吟片刻,“王員外說的確實不錯。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為穩妥起見,我看還是另找別家罷。”
王德著急了。正要說什麼,但唐管事卻先幫著他說了幾句好話:“王員外這家名聲很好,在北關外也是有名的,今夜我看王員外為人也不錯。一事不煩二主,這次若能定在王家最好。
其實織造局刁難人不是一次兩次了,聽聞老爺在鎮守太監那裡是說得上話。張先生在陸府身份清貴,不如去與老爺進言幾句,讓老爺找李太監說幾句情,免去對王家的刁難,豈不兩全其美?”
王德心情一喜,向唐管事投了深深感激的一瞥,心裡唸了幾句好,想著事後如何才能不虧待唐管事。
張先生卻長嘆一口氣道:“你說我身份清貴,其實不過陸府豢養的清客而已,還不都是從陸府領銀子的人?與你這樣的管家有什麼本質區別?
東翁出面去說情,那都是要欠別人人情的。須知銀錢好還,人情卻是最難還的,我這等身份哪有資格去說動東翁去欠別人的人情?”
這話貌似很是在理,唐管事一時無言,而後無奈道:“那就沒辦法相助了?”
王德見張先生左推右脫,不肯幫他去說項,失望之情溢於言表。照這樣下去,今天這次生意算是沒戲了。
有織造局刁難的風險在,對方兩人根本信不過自己。而且他們也不覺得自己值得讓陸府消耗人情,幫忙自己渡過難關是得不償失的事情,這是正常人都有的理智想法。
畢竟杭州城裡,做絲綢這一行的沒有一百家也有八十家,找誰不是找?站在他們的角度上,真沒必要吊死在王家這棵樹上,換一家供應商就是,有的是商人來找。
正當氣氛沉悶下來時,張先生忽然拍了拍額頭,輕輕叫道:“有了!王員外莫急,此事或可還有轉圜!”
王德正自嘆最近走背字,聞言抬起頭,又期待又擔憂的聽著張先生繼續往下說。
張先生對著方應物笑道:“在下身份差了些許,自然不好向東翁張嘴,但有方朋友在此,卻是個合適人選。只要方朋友向東翁張了口,請東翁出面與李太監說項,想必東翁不會拒絕!”
“他?有這個本事?”王德很不理解張先生這個提議。
剛才沉默半晌的方應物心裡暗笑,自己果然猜測對了。今晚這兩人一步一步的,到現在狐狸尾巴終於露了出來!
大概從一開始他們就等著將話引到這裡罷?還真就是為了讓自己開口去欠下陸大人的人情,然後就可以讓自己回饋了。
咳嗽一聲表示登場,方應物淡淡道:“張先生此語不妥。在下與陸大人素未謀面,半點交情也無。如何能與陸大人說話?”
張先生便提供了熱情周到的服務,“如若不嫌棄。我可為方朋友引薦。”
方應物還是搖搖頭,“不妥,不妥,在下區區一介寒儒,又有何德何能敢去勞煩陸大人!”
張先生大笑幾聲,很是盛情的稱讚道:“方朋友何乃過謙乎!汝名門之後,忠良之家,詩文也流傳至杭州,廣受讚譽。實乃本地名流也!
何況陸大人素來對方朋友及令尊欣賞的很,贊曰父子皆為本朝棟樑,所以方朋友但請放心,不必與陸大人見外。
而且王家此事,方朋友儘可去請託陸大人,想必陸大人是十分願意為方朋友欠下人情的。如此兩全其美,豈不快哉?”
在旁邊陪酒的女子眼前一亮,輕聲問道:“方公子當真如此出色?張老爺你不會是誇大其詞了罷?”
張先生假裝怒意道:“好個小娘子,不信我的話麼!其實半分也不曾誇大。這方朋友才華橫溢,詩詞也是出眾的,將來遲早名動四方。”
那陪酒女子向方應物拋了媚眼,咯咯笑了幾聲。嬌聲道:“那今夜得遇公子,奴家實在三生有幸,也長了見識。”
張先生抬舉方應物。王德心裡滋味複雜得很,這待遇差得也太大了罷?這兩人面對自己百般推脫。不願沾惹麻煩事情,但他們面對方應物卻極力邀請。換了另一幅面孔!
唐管事等張先生說完,接上話道:“方朋友和王員外是同鄉故舊,如今若伸手相助,誰能不誇一句仗義?想必王員外也定然是感激於內的!”
方應物洞若觀火,這張、唐二人一吹一捧,不知不覺便架起自己出手幫忙,而且還有女人在旁邊起鬨,簡直配合得天衣無縫。
如果不是自己提前勘破內情,心中早有警惕,在這連吹帶捧情況下,說不定真要吃他們這套,拿著自己面子去請託陸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