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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方應物自己還不大明白怎麼回事,而方清之並不想在這件事上鬧得太僵,所以才喝止了自家兒子。
至於謝遷本人,當然很清楚,在成化十四年的那件事裡,方家佔據絕對的道德優勢,自己縱然有千般理由、萬種藉口。那也是不佔理的。
若繼續在這上面糾纏不休,只會讓自己越來越難看,故而乾脆三十六計走為上,直接脫離此地,斷了方應物與自己扯下去的念頭。
閒話不提,卻說方應物望著謝遷的背影,心裡泛起了一些思緒,他感到現實和史書確實是有不少差別的。。。。。。
上輩子看史書時,方應物時常恍惚不已。彷彿看的不是人物傳記,是各種模板,而且總跳不出正直(劉健)、清廉(王鏊)、謙和(徐溥)、才華(李東陽)、無私(王恕)之類的模板套路。
像謝遷、王鏊這種人,在史書上無不是偉光正。不止這兩人,就拿堂中這些人來說,除了紙糊三閣老這種完全不顧廉恥的。誰在史書上不是偉光正?
今天方應物突然見到如此多青史留名的大人物濟濟一堂,不由自主的拿著史書描述與眼前真人做對比。好像總有點不真實的感覺。
謝遷在自己為了父親登門求助時,故意閉門自守不發一言這種事。會寫進本時空的史書中裡嗎?王鏊因為懷疑自己被商輅打壓,一直耿耿於懷甚至遷怒於人,這種事會寫進本時空的史書中嗎?他們兩人為了自己私心,故意出言貶損晚輩,這種事會寫進本時空史書中嗎?
方應物可以肯定,如果他們方家父子將來只是歷史洪流中的路人甲,那麼上述這些謝遷、王鏊的不體面事情也就隱沒於歷史塵埃中,這叫做為尊者諱;
如果他們方家父子將來興旺發達、位列宰輔,上面這些事情就有可能會寫進史書。所以關鍵就在於,誰能成為尊者?誰能成為更尊的尊者?
方應物又想起自己老師商輅,他老人家的歷史形象近乎完美,簡直是完人一般的存在,但不知是否真做過為了保持自己唯一三元榮譽,故意打壓王鏊的事情?若沒有點空穴來風,王鏊至於如此耿耿於懷,怨懟至今麼?
想至此處,方應物猛然打個激靈,硬生生遏止住了自己的思路。再想下去就要出大事了,意識形態問題容不得混亂!他要做方應物,而不是李贄!
自己現在就是混讀書人圈子的,質疑這個圈子的遊戲規則,質疑自己的道統,那就等於是自我毀滅。
方應物暗歎一口氣,水至清則無魚,畢竟人無完人,誰都有是毛病的,而且自己不可能與每一個人都處好關係。
同時,有點毛病或者與自己關係不佳,也並不意味著這個人就是“壞人”。
最後,這個人是“好人”還是“壞人”,對於他方應物來說,只要不觸及道德底線,有那麼重要麼?
想通了這些後,方應物頓生醍醐灌頂之感,只覺得修為境界又提高了一層,但是仍然看不到這條道路的終點在哪裡,境界的最高層是什麼樣子。
“這謝於喬說方應物不夠厚道,在老夫看來,好似賊喊捉賊,他謝於喬又何嘗厚道了?只怕也名不副實罷?
如果謝於喬真是抱著訓誡晚輩的心思,那私底下去耳提面命都不為過,何至於當著諸君的面前公然揭晚輩的面子,這是君子之道麼?再說當年的事情,難道能怪方應物麼?”
這番話叫方應物很是感到暖心,可是說出這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口碑風評比謝遷差了幾倍的劉棉花。
也正因為是劉棉花說出來的,旁邊別人便只能沉默以對,就連徐溥也不好說什麼。縱然謝遷有幾分不是,但劉棉花名聲也不怎麼樣,兩邊都不好說話,便只能沉默了。
看著一干清流正人無話可說,劉吉心內微微得意。當年方清之被天子盛怒之下打入天牢,一時間群臣束手無策,最後靠劉吉幫忙救出來的,這是他為數不多的閃光點,當然沒事就要提一提長臉,特別是有故意避事的謝遷之輩襯托。
方應物也算是看出來了,難怪劉棉花在這個時候突然蹦出來刷存在感。如果一個人一輩子就幹了一件好事,當然會時不時的拿出來說。
可惜,人做一件好事不難,難的是做一輩子好事,劉棉花就是無法堅持做一輩子好事的人,蓋棺定論上史書時很是吃虧。(未完待續。。)
ps: 這兩章寫的要吐血啊,不知道寫出我想寫的高深莫測感覺沒有,下午翹班碼字還被單位領導追殺了,苦逼的沒法說。另外,月票啊,年度作品評選啊,能多來點嗎!說不定能催生出偽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