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擱了筆,他舉起筷,慢慢的,在夏日微風中,吃了那味道粗獷中帶著纖細滋味的面,喝了那讓人暑氣全消的茶。
第2章(1)
一日將盡,彎彎的新月,上了枝頭。
熱瑟的清水,嘩啦嘩啦的從牆上的石虎口中流出,淌入寬廣的浴池裡。
這池子很大,長寬都數十大尺,足足能讓五個大男人在裡頭躺平。
浴池旁的燈火穩定地在琉璃罩裡散發著溫暖的光芒。
蒸騰的熱氣,充滿一室,教澡堂裡的事物忽隱忽現,瞧不太真切,但依然能隱約看見,一名體魄強健的男子半坐仰躺在浴池的最深處。
他雙手交疊在結實的腹部上,赤裸的身體泡在熱水之中,仰著的臉半覆著微溫的溼毛巾,只露出了口鼻。
熱燙的水,讓男人一點一滴的放鬆了下來。
當四下皆無人蹤,疲倦直到此時,方略微顯露出來。
水波盪漾著,圍繞身旁。
恍惚中,似回到從前過往,聽到了嬌嫩的語音輕響。
貨分為三等,十合為一升,十升為一斗,十鬥為一斛……
“阿靜、阿靜,我念的對不對?”
“嗯。”
“你有在聽嗎?”
“貨分為三等,十合為一升,十升為一斗,十鬥為一斛。”
大男孩張嘴淡淡的重複之前入了耳的話。
春的夜,風微涼,淡淡花飄香。
一燈如豆,將桌案書冊照亮。
“你在看什麼?”
小小的腦袋瓜,晃了過來,好奇的趴在男孩前方,眨巴著烏黑的大眼問。
“孫子算經。”他頭也不抬的回答。
見他看得那麼認真,她拋下了前些時日他抄寫的宣紙,歪著頭瞧他身前那本書冊,一頭烏黑長髮垂落幾許,她忍不住自顧自把看到的字唸了出來。
“九九八十一,自相乘,得幾何?答曰:六千五百六十一……”唸到一半,她擰起小小的眉頭,伸出手指指著那個很多筆劃的字問:“這個字怎麼念?”
他瞄也不瞄,直答道:“術。”
“樹?柳樹的樹嗎?”她瞅著他再問。
“算術的術,但和柳樹的樹是同樣的音。”他說。
她點點頭,慢慢的繼續念:“術曰:重置其位,以上八呼下八,八八六十四,即下六千四百於中位。以上八呼下一,一八如八,即於中位下八十。退下位一等,收上位八十。以上位一呼下八,一八如八,即於中位下八十。以上一呼下一,一一如一,即於中位下一。上下位俱收,中位即得六千五百六十一。”
她唸完一般,驀然停下,緊揪著小眉頭。
奇怪,明明上頭每個字她都認得,可湊在一起,她卻一句也看不懂。
她不甘心的盯著重複一看再看,看了好久好久,久到兩粒眼珠子都鬥在一起了,卻還是有看沒有懂,這才死心抬起頭,悶聲問。
“什麼意思啊?”
終於,年歲稍大的男孩抬起了眼,看著那才六歲大的女娃兒,她支在桌上,小小的手捧著自個兒嫩肥的腮幫子,一雙黑瞳咕溜溜的,滿是好奇和困惑。
“這是乘法。”他提起了筆,拿了張宣紙,邊說邊寫,示範給她看一遍。
她歪著頭,在他的解說下,恍然大悟,但仍忍不住問,“這可以幹嘛?”
“算帳。”知道她得不到答案不會死心,他瞧著她,把一旁的桂花甜糕整盤拉過來,說:“這一盤裡有幾塊甜糕?”
她看一眼,笑道:“六塊啊。”
“給你五盤同樣數量的甜糕,你會有多少甜糕?”
“等等、等等,我知道。”她抬起十根手指數半天,自己的不夠還借他的來數,可就算加上他的也不夠,她還又加了自個兒的腳趾頭才終於算出來,不禁得意洋洋的道:“三十塊,這樣我會有三十塊甜糕。”
“如果是二十盤呢?”
“咦?”她瞪著他,一時驚慌了起來,脫口抗議:“這樣不夠算啦!”
“是一百二十塊。”他眼也不眨的說。
她瞪大了眼,不敢相信的問:“騙人?為什麼?你怎麼知道?”
這丫頭的表情如此誇張,讓他眼中渾現笑意,繼續道:“三十盤是一百八十塊,四十盤是二百四十塊。五十盤是三百塊。若是有三百塊甜糕,咱們鳳凰樓裡就人人都能分得一塊甜糕。”
她張口結舌的,滿臉的驚詫與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