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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線接過,龔母不放心似的,嘮叨一句:“告訴你姐,等她生產日子一到,娘就過去。”
“知道了,娘真囉嗦。”引線止不住嘀咕。
“唉,讓你聽娘囉嗦也就這幾日,等你去了那個地方,想聽娘說話怕是也難了。”龔母嘆息道。
引線不語,進了等候在府外的馬車。寒霜冰雪瀰漫了大街小巷,一過白石橋就不能飛車奔馬了,街面上熱鬧起來,所有的店鋪都開張了,四處都是叫賣聲,車水馬龍,濺起飛雪殘花。半個時辰到了皇宮地界,仁裕街上更是熙熙攘攘,商旅巨賈佈滿了整條街。戰爭的煙火已經散盡,萬家復甦,京城又進入了繁盛的時節。
肖彥一舉併吞柬國,夜氏一族徹底消亡,柬國臣民百姓歸順肖彥。肖彥在短短几月內能擊敗擁有精良兵器的浩浩強柬,在當今天下不啻一聲驚雷。它將宣告翼國雄起,肖彥成為一代曠世梟雄,他的名字將永遠鐫刻在巍巍翼史。
引線百感交集,長嘆一口氣。上天如此厚待肖彥,可知他也有煩心之事?
馬車徑直在皇宮外面停住了,引線下來往裡走,執事總管迎了過來,陪她上了步輦,叮囑抬輦的幾名宮人:“出了永巷休得大聲說話,要是驚擾了皇后娘娘,小心腦袋!”拐過東側的垂花門,眼前一派綠意盎然,沿道柳蔭匝地,千條萬絛隨風輕揚,枝繁葉茂的攀藤綠木上綴了零星的雪花。金黃的傲梅正在吐蕊,一股清新的香氣綿綿向引線撲來。
走了幾十步,飛簷翅角的皇后宮就在眼前。出來的淺畫見是引線,趕忙打了簾子,引線進去,溫暖的氣流夾著花香一浪浪的湧動,腳下是一地的重重錦毯,人走在上面無聲無息的,引線一直進了內殿,一眼看見穿針垂首坐在花架旁,手裡捏著繡針。晴月小公主安靜地坐在穿針的面前,手裡捧著個大果子,正一小口一小口地啃著,發現外面有人進來,緊張地站了起來。
從帝邑回到京城,引線再也沒有見到陳徽妃,她也懶得去打探她的下落。肖彥的心思在大翼社稷身上,在龔穿針身上,他對陳徽妃的冷淡,讓向來善於能言觀色的宮人知道該怎麼做。
引線相信,陳徽妃永遠也不可能出現在肖彥和穿針面前了。
晴月小公主見是引線,才重新坐定,將視線投向穿針。帝邑的最後一場逃命,那血腥的一幕定已印入她的腦海中,她喜歡靜靜地坐在同樣安靜的皇后面前,似乎唯有如此,她幼弱的悸怕的心才能得以平復。
穿針朝著引線淺淺一笑,宮中的精心調養,她比以前豐腴了,臉色也日漸紅潤。她吃力地站起來,兩邊的侍女連忙過來扶住,引線看見穿針隆起的大肚子,那份沉重似乎要把嬌弱的她壓著了,她挪著腳步走到瑣窗旁,才緩緩地坐下了。
引線走到她的面前,扶住了她的手,輕聲喚道:“姐。”
穿針的眼眸投向窗外,窗外是晶瑩剔透的雪,那份皎白,反射著月一般清淺的光華。
“我……把玉帛……還給……。夜……公子了。”她費力地一個字一個字的說。
“我知道,我知道。”引線輕拍著穿針的手背,照樣哄著她。穿針每每見到妹妹,除了淺笑,就是一字一字地說著同樣的話,她並沒有抬手撫摸妹妹的頭髮,或者以後再也不會了。引線酸楚地望著姐姐,心裡明白。
稽陽城大捷,肖彥在山坡上找到了穿針,他發瘋般叫喚著她,而甦醒過來的穿針卻無法正常言語了。
穿針記憶的旅程停留在了那裡,那時的肖彥和穿針恩愛而甜蜜,對於她,其實是最好的。皇后這封號,她也是無悲無喜地淡淡接受。從此以後,她的腦海裡沒有戰爭,沒有血腥,無須為任何人擔憂,無須自責自問,她可以安然地渡過此生最悠閒的韶華。
韶華本長,總要歷春風幾度,肖彥就在她的身邊,她會幸福。
合殿飄香,她們就這樣安靜地坐著,直到肖彥進來。
“針兒。”他每日進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喚她,她聽見了,慢慢轉過頭去,指著案上的一盆建蘭:“花……開了。”
“花開得真好。”肖彥含笑走到她的面前,蹲下身。她溫柔地朝他笑了,手指輕輕劃過他的眉梢,她的恬淡與寧靜,讓他始終有一種無言的痛。他低頭小心抬起她的腳,輕輕地揉搓著,疼惜道:“怎麼還是見腫呢?”
引線笑著應話:“等孩子生下來,腳腫會退的。”
聽見引線說話,肖彥轉眸,笑容溫煦:“幾時去軺國?”
引線猶豫了一瞬,垂下了眼簾:“過幾日,等雪消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