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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帝放下牙筷,瞳孔微微收縮。
賀敏之似若未見,說道:“慕容氏於復國一念,已是深植骨髓的瘋狂。慕容之恪能忍能狠,有實力、有野心,他十五歲時便領兵征伐烽靜,布連環馬,一戰而平巨寇,再舉而拔堅城,這種人,就像蟄伏的獸,只要活著一天,只要有一絲機會,終會作亂。”
“皇上,戰亂一起,人死如林,白骨遍野,粟貴於金,天下蒼生何其無辜?當年我從西州一路逃到玉州,便暗暗發誓要盡我所能保住寧國這難得的太平。”
燕亦雖已亡國,鐵騎餘威猶在,文帝心中暗驚,不禁想起了二十多年前,自己逼不得已看著一生摯愛遠嫁的憾事。的2f
扶著額,嘆道:“你這性子,和你母親一模一樣……太子之事,我再想想。”
話鋒一轉,笑道:“我罰了你的俸祿,降了你的品級,你怪不怪我?”
賀敏之搖頭,眼神有幾分狡猾:“我判案糊塗,罰俸降職是應當的。”
文帝大笑。
笑著卻又猛烈咳嗽起來,徐延忙端過一盞燕窩。
等咳嗽平息,賀敏之發現,文帝已經顯得蒼老了。
心中一酸,不自覺的已站到他身後,撫著他的背,為他順氣。
文帝的背微僵了僵,伸手握住賀敏之的一隻手,仰頭看他。
五月的夕陽照得賀敏之的臉清晰如畫,文帝咳得有些氣喘目眩,一眼望去,竟恍了神,喃喃道:“丹鶴……你回來了?”
徐延大驚失色。
賀敏之靜了靜,溫言道:“皇上,我是敏之。”
文帝定定神,放開他,勉強一笑。
入夜,一條人影閃進了睿王府的東南角門,便有人接著送他進了檀輕塵的書房。
那人脫了披風,正是皇后宮中的小太監叫做小英子的。
小英子伶俐的請安,道:“今日太子與眾臣宴罷,便進宮陪皇后用膳,卻和皇后哭了一場。”
檀輕塵微笑著問道:“太子侍母至孝,大節日裡,怎會引著皇后哭呢?”
小英子道:“原是歡喜的,只後來太子問到皇上去哪兒了,底下人就說跟大理寺的賀大人一起用膳呢,太子就急了,罵了一句怪難聽的話。”
檀輕塵笑道:“我倒要聽聽太子罵人的話。”
小英子聲音崩脆:“太子罵道,那個沒有人倫的狐媚子二十多年前走了,如今卻來了個長得一樣的,雖是個男兒身,偏還是一樣的不要臉!”
“說著從袖裡取出一卷畫來,扔在桌上,說道:母后還一直瞞著我,卻不知我早從父皇的寢宮裡把這幅畫偷了來!如今也給母后看看,以後對他死了心吧!他何嘗有一天真心待過您?枉您日日夜夜的念著他,等著他!他卻日日夜夜的對著這幅畫!”
“皇后尖聲哭了起來,說:我不看我不看!你給我拿走!我十五歲就嫁給你父皇,當初那幾年,也是好過的,你只不知道!如今夫妻都做了半輩子了,卻待我益發冷淡,你讓我怎麼死心?”
“太子便也哭了,只顧安慰著皇后。底下人亂作一團,我便悄悄將這幅畫兒給藏了。”
這小英子口齒清楚,言語爽利,一番話說出來清脆利落,令人只覺親見了一般。
檀輕塵神態溫和,問道:“手腳可利落吧?下次莫要這麼行險,萬一被捉了,你讓我去哪裡找這麼個又機靈又忠心的奴才來?”
小英子只歡喜的手腳發抖,顫聲道:“為睿王爺死了,奴才也是甘願的。”
檀輕塵揮手道:“且去罷,以後有你的好日子。”
檀平自送小英子出門,檀輕塵在燈下開啟那幅畫,一看之下,略怔了怔。
畫中女子眉目宛然就是賀敏之。
再一看畫旁小字,只見寫著端康十七年,傅隆贈五妹丹鶴的字樣,當即明白,這女子就是遠嫁的五姐傅丹鶴。
當年傅丹鶴遠嫁時,檀輕塵不過三歲,且一直被母親拘在身邊,也只遠遠見過她幾次,因此早已淡忘了這位五姐的容貌。
初見賀敏之,只覺得說不出的熟悉親切,卻沒往傅丹鶴身上去想。
檀輕塵手指在畫中人臉上撫過,輕笑道:“原來如此!”
畫卷略顯陳舊,顯是舊物,但因用了價比千金的李廷圭墨(注1),故二十多年來,畫中人仍是歷歷清晰,彩色煥發,連發絲都不滲不暉,面上那粒硃砂淚痣,更是鮮活得彷彿在明滅閃動。
畫旁題了一闋《畫堂春》(注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