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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從親戚朋友那裡東挪西借的幾萬塊錢過來了,在園區裡開了個搞配套服務的小紙箱包裝廠。那時真難啊,他搞這個工業園不容易,吳亞洲的創業起步也不容易。他違規抗命把內地一個軍工企業以招商引資的名義拉來了,給縣裡和文山地區帶來了一個電視機制造企業,自己卻又一次受了個警告處分。電視機廠最後還劃給了市裡,縣屬城關工業園也變成了市屬電子工業園。
吳亞洲的紙箱廠就是那時開的業,他去剪的彩。同時去剪綵的還有時任電視機廠廠長兼市電子工業局副局長的馬達。他一請就到了,支援民營企業不能只在嘴上說,能做的事就得幫著做嘛,哪怕對吳亞洲這種不起眼的小廠。馬達那時可是牛得很哩,當著國營大廠的廠長,又兼著副局長,三請九邀才姍姍光臨,根本沒把吳亞洲放在眼裡,也沒把他這個黴運不斷的副縣長看在眼裡。收了吳亞洲的紙箱老不給錢,廠裡發洪水泡壞了的紙箱也把賬算到吳亞洲頭上,差點把小夥子擠對破產。吳亞洲跑到他面前哭訴,他便帶著吳亞洲找馬達,和馬達拍桌子,最終總算幫吳亞洲要回了拖欠的貨款。後來的大量事實證明,像馬達這樣的人是搞不好經濟工作的,尤其是複雜多變的市場經濟,所以今天才被安排到了監察廳。
嗣後,他調到寧川主持大開發,在市委書記白天明的支援下實施大寧川發展規劃。時為一九八九年底,中國的改革前景一派模糊,甚至有可能夭折,他和白天明卻代表寧川市政府大膽宣佈了招商引資的八大優惠政策。吳亞洲這小夥子敏感啊,馬上聞風而動,果斷結束文山的生意,衝著八大優惠政策立即奔往寧川,集資辦了個民營的亞洲電纜廠。隨著寧川火熱的大開發,亞洲電纜廠的生意越做越大,加上建廠時吳亞洲低價買了塊地,賺到了屬於自己的第一桶金,完成了艱難而清白的資本原始積累。據趙安邦所知,在漢江省像吳亞洲這麼靠辦廠起家,資本沒有原罪的大款並不多。十二年後,到了二○○二年,這個當年可憐兮兮的窮小子已成了身家八億多的成功企業家,不但在寧川,在整個漢江省都大名鼎鼎。
這時,省委、省政府要啟動文山這臺北部經濟發動機了,他這個省長在全省財富峰會上號召民營企業到文山發展,還親自和吳亞洲談了話。那次談話的情形他現在還記得很清楚,談得也很具體。他把小夥子當成了老朋友,希望吳亞洲能帶個頭,把擬建的一箇中外合資的新電纜廠擺到文山去。可那時文山班子還沒調整,市長田封義夢想著順序接班,待老市委書記退下來後做市委書記,馬達也等著上市長。吳亞洲根本信不過馬達和田封義,嘴上答應著他,卻始終沒動作。直到石亞南、方正剛這個班子上來,方正剛三赴寧川請他來文山,他才帶人過去了。
現在才知道,這竟是一場噩夢的開始。不僅僅是吳亞洲和亞鋼聯的噩夢,也是漢江省和文山市的噩夢。小夥子的實事求是令人感動,在遺書裡沒把責任推到他和三下寧川請過他的方正剛頭上。甚至沒推給幫他出餿主意的新區管委會。這著實讓他感到意外。更讓他意外的是,吳亞洲的萬言書裡沒抱怨改革。這個出生後差點兒餓死在襁褓中的著名企業家對這個造就過他的改革時代充滿了感激!
細想想卻也不難理解。在寧川抓民營科技工業園時,他和吳亞洲有過一次徹夜長談。由此知道了小夥子的身世,知道了一個吸吮過母親鮮血的孩子,和一個普通農民家庭在大饑荒年代付出的血淚代價。這個吸血孩子的故事,他曾在不同場合和許多同志說起過,用以證明他和他的同志們在寧川搞改革探索的意義。後來被於華北率領的省委調查組查處時,他就和於華北說過,不要說寧川的改革不是社會主義,貧窮才不是社會主義哩!改革本質上是一場關乎民族復興的偉大革命。大家都說,為完成新民主主義革命前輩先烈在血泊中奮鬥了二十八年,付出了一千多萬人的代價。可為了找到這條富民強國民族復興的改革之路,我們也在貧窮飢餓中摸索了二十九年,付出了三千多萬人的代價啊!他讓於華北和調查組的同志去問問亞洲電纜廠的吳亞洲,問問他是怎麼從貧窮飢餓中活過來的!於華北和調查組的人當時被他說愣了,好半天沒人答腔。因此,趙安邦完全能理解吳亞洲對改革開放的感情。小夥子是該感謝這個給過他一次次輝煌和機會的好時代。這個時代改變了一個國家和一個民族的歷史命運,給中國大多數老百姓帶來了日漸富足的好生活,讓千千萬萬個吳亞洲們雄鷹般振翅飛向了高遠的天空。
萬言遺書看罷,趙安邦眼中不禁汪上了淚水。幾滴淚珠落到傳真紙上,將紙上的一些字跡浸潤得一片模糊。吳亞洲真是太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