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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想再親口喊他一聲“爹爹”;她還想讓自己冰冷的小手再次被他粗糙寬厚的大手暖暖地包裹住;她還想再被他溫柔地直視著,聽他叫自己“女兒”……一切的一切,腦子裡紛亂的思緒下成一場心底的大雪。寒寒的。冰冰的。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在。一切都被那亙古難有的嚴寒裡凍成美麗又嚴酷的冰花,冰花上刻著三個字——來,不,及。
一切都來不及了。
她所有的恐懼、憎恨、熱愛、失望、夢想。她小小心靈裡所感受所為之震撼顫抖的一切。她生命裡離她最近又離她最遠的人。
當生命終結之時,一切的愛和恨,又有什麼意義?生命的時鐘準點敲響,靈魂的旅途方一到站又再啟程。只有我們的記憶仍在和自己糾纏不清,不願放過自己和那業已逝去的人。
星巖俯在楚竹言身上,痛哭不已。
他一直不明白“父親”尹滄海為什麼要把自己送給楚竹言這樣性格粗豪的男人做養子。如果僅僅是因為交情好,那麼尹滄海也算是四海之內皆兄弟的人物,他如何定要將自己交給楚竹言撫養呢?而況尹滄海自星巖被抱養以來,竟然一次也未曾來看過他。這樣的父親,比一個陌生人又好到哪裡去?
今時今日,他終於知道真相的一角。可是任武又是誰呢?這個陌生的名字,難道僅僅因為被賦予“父親”這個名稱,就要讓他擔起報仇雪恨的重任嗎?
楚竹言雖然性格粗獷,出言不遜,管教他又甚是嚴厲,但星巖能感覺到,在他那幅不修邊幅、放浪形骸的外表下,有顆一直都在意、關心著自己的心。只不過,他太不善於表達了,只能把所有的關切在乎之意,都用一種簡單粗暴的形式表達出來。如今他猝然離去,星巖卻感覺自己身邊唯一一個能為他指明方向的人也已離他而去。想起楚竹言種種訓誡、指導猶在耳畔,其人今日卻已離世,原本的幾許怨恨也都化為烏有,轉為滿腔滿懷的悲痛之情。
五十三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慾斷魂。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
又是一年清明節,家家戶戶都帶上幾碟拜祭的酒菜,帶上幾盤火紅的炮竹,帶上幾大摞紙錢,帶上對已故之人的思念和祝福,去墓園拜祭已去的故人。兩個孩子,也正孤孤單單地走在大隊大隊的人馬中間。
左邊的看起來是個小女孩,淡淡的粉色衣服,背影纖弱,腳步間可見稚氣。右邊的是個比她稍高的小男孩,面板略略有些黝黑,一身黑衣,步伐堅定。這小男孩時不時伸手扶小女孩一把,又時不時詢問她幾句,顯是對她頗為關心。
一匹小黃馬昂首奮蹄,輕快地走在兩個孩子的後面。
路過他們身邊的行人們,雖然斷魂,也都同情地向他們望上兩眼,均想:“這是哪一家這麼可憐,居然只有兩個孩子來上墳?”然而到得墓園,人們就各自散開,或是忙著在樹上掛起鞭炮,或是忙著在墓前擺起酒菜,或是忙著點起火盆,為不幸亡故的親友燒燒紙錢,不再有人有功夫注意他們了。
不到半年,冬去春來,墓前已是芳草萋萋。墓前一莖翠竹,一叢鮮花。翠竹雖不甚高大,卻甚是翠綠喜人。鮮花雖然只是小小一叢,卻可愛嬌豔十分。兩個孩子默默無言地擺上酒菜,燒了紙錢,又磕了幾個頭。
五十四
走出墓園,星巖看著可香,對她說:“我要走了。”
可香靜靜地看著他。
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一個接一個地離她而去。先是母親,後是父親。現在,唯一還在她身邊的星巖,她視若親哥哥的星巖,也要離開她了。
可香決定不哭。
她從小就很愛哭,曾經被人笑作“愛哭鬼”。可是父親去世之後,她便再沒有哭過一次。她想,她已經能夠確信,父親是愛自己的了。她決定要堅強勇敢地活下去,對得起愛她的父親。
星巖認認真真地看著她的眼睛,又說了一遍:“我要走了。”
可香彷彿聽見心裡有一個細碎的縫隙,“啪”地一聲清脆地碎裂開來。然而她勇敢地微笑著說:“好。”
那個清晨的雨,從此下成可香生命裡最大的一場雨。
沒有帶傘,可香堅持不願回去。送了好遠的路,一直到崎嶇不平的山路之前。星巖望望前面遮天蔽日的樹木和坎坷難爬的山路,對可香溫柔地笑道:“可香,就送到這兒就好。回去罷。”
全身都已被雨淋得溼透的可香點點頭道:“好。”
星巖縱身上馬,一道寒光閃過,拔劍出鞘。小黃馬疾奔,他在馬背上持劍